街坊们说笑的话,谢大叔听得心中欢喜, 但依旧没有停止工作。他才四十几岁,浑身都是力气,杀羊也干得动, 干嘛要外孙养他?
更何况, 司马遹这小子鸡贼,出来外头喜欢操穷逼人设。
穷逼好啊,看着不惹眼, 走路上不会被人打劫。
闷声发大财最好。
装穷而已, 没有谁比他更擅长了。男孩从小就想挣钱想到发疯,在皇宫里摆过摊,在大臣面前卖过串。
穷起来的时候,司马遹兜里的零花钱还没韩火坑多。
因为小谢不受宠,母子两人偶尔加餐要点心,都要要花钱的。
男孩牵着一匹劣马,马儿又瘦又老, 看着不值钱,干脆拴在了谢大叔肉摊旁边的黄杨树上。他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绸缎袍子,看着是好料子,但颜色不甚光鲜, 一看就是旧衣服。
很符合豪门庶子人设了。
菜市场的老朋友都知道, 谢小九嫁进去大户人家, 生了儿子,最近才认回来的。这孩子偶尔会来帮谢大叔干活卖肉,还别说,一看那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样子,就知道是老谢的孙子。
亲得不能再亲了。
都不用过秤,男孩伸手一掂量,就知道这块肉几斤几两。
有买菜的阿婆喊他谢小哥,司马遹也应了。
一个外号而已,不算什么。
广陵王很喜欢菜市场的氛围,对着顾客笑得一脸灿烂。大妈大婶最近都喜欢光顾老谢的肉摊,就因为他家的谢小哥嘴甜会说话。
司马遹握着刀,他把一整头全羊精准分割成不同的部位,从不拖泥带水。红白相间的羊肉被按类别摆放在案板上,鲜肉的颜色看起来十分诱人的。
“姐姐,来点羊腿肉吧,这个补筋骨,吃了对腿脚好。我送你两条蹄筋,不要钱的。”
“姐姐,哇,你家孩子都有十岁了,您真年轻,压根看不出来啊。不买个羊头给孩子补脑吗?吃脑补脑,准没有错的。”
“姐姐,哎,长皱纹的也是姐姐啊,姐姐您今年七十了?那可真有福气,炖点羊腩补补才好,这个软,肯定吃得动的。”
司马遹张嘴姐姐、闭嘴姐姐,喊得一众女性心花怒放。他年轻脸嫩,能出来买菜的妇女年纪都比他大,谁都是他姐。
他从来不喊阿姨和阿婆,这样的称谓显老,别人会不喜欢的。
果然,这套营销手法大受欢迎。
七十岁的阿婆牙齿都掉光了,被他哄得买上二两羊肉,就冲着这孩子会说话。人家阿婆都几十年没当过姐姐了,现在当一回姐姐,怎么啦?
谁说阿婆不能有一颗小姐姐的少女心呢?
是这个理儿。
卖羊肉的摊主多是壮年男人,瞅着老谢的孙子会做生意,还真的学不来。他们一个凶悍大汉笑起来满脸横肉,喊人家姐姐?
看起来像个变态痴汉,差点把妇女们吓跑。
所以说这事儿都看脸。
白皮小帅哥司马遹喊人家姐姐,顾客们都挺高兴的。这一招在菜市场里无往不利,谢大叔乐得在旁边歇着,指点着外孙卖羊肉。
卖羊肉咋啦?
这也是一项正当职业!
皇帝的儿子来卖羊肉,靠自己的双手劳动挣钱,这行为本身没毛病。孩子不偷不抢的,没有违法犯罪,即使是晋武帝知道,除了在心里嘀咕两句,也不会说什么。
那不就得了?
谢大叔很放心让外孙看着肉摊的生意,这孩子的天赋高,对这行很有热情。要不是他老子管得严,他想让外孙日后接他的班,继承他在菜市场的肉摊。
这门小生意挺好的,能养妻活儿,干个体户比跟人打工强多了。
谢大叔最自豪的就是,他靠着杀羊卖肉,养得婆娘和小谢天天有肉吃,肚子里从来没缺过荤腥。他在肉摊旁边点着一个炉子,用砂锅熬着浓浓的一锅羊杂汤,打算中午的时候和外孙一起吃。
羊杂汤,他和他小谢都爱吃!
外孙也肯定爱吃的。
切碎的羊肝羊肚羊肺洗干净,在砂锅里熬得奶白色的一锅,拿勺子撇去上层的浮沫,加一勺酒去腥,再放入葱段和姜片,炖两刻钟就差不多了。
一揭开锅盖的时候,司马遹闻到羊肉的香气,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气。有点膻,但在可接受范围内,他觉得很香。
宫里可从来没有吃内脏的,但他像他娘,吃得顺口极了。
一碗平平无奇的羊杂汤趁热喝到肚子里,司马遹觉得比陛下的御膳还要有劲,他身上热乎乎的,充满力气,还能杀一头羊!
正低头喝着,他余光留意到肉摊前站了一个人,张嘴就是:“姐姐,今日的羊肉最鲜嫩啊……”
“喊谁姐姐呢?明明是你比我大几个月!”是一个女孩子在骂人。
“啊?”
司马遹立刻抬起头来,原来是韩火坑站在肉摊面前。他好久没见到韩火坑了,姑娘在家里蹲了一个半月,没怎么出来玩,好像捂得变白一些,脸瘦了一些。
也变得更好看了。
“韩火坑,是你,你怎么在家自学了?”男孩很笃定她没说实话,“就你这懒货,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上进了?”
火坑:“……”
这朋友没法做了,一张嘴就说她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