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营里,急着问:“四哥,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阿瓘的眼皮子一抬,翻身上马:“赶紧跑,不跑难道等他们过来杀我?”
高延宗不解:“那你为何要放走他们?不怕他们追上来吗?”
“他们不追,我们安全,他们要追,其实也没什么。”阿瓘带着鲜卑人往西北的方向行军,“我们要去突厥人的老巢,他们敢追,正好,把人全带跑,便没有人去晋阳围困九叔。”
高延宗: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还有,还有……”他打马跟四哥并肩而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昨天你们喝酒,你说的话,我听到了,我不会告诉九叔,但你以后不要再这样说。”
比起九叔,还是同父所出的哥哥更亲。
他听得真真的,他哥竟然对皇位有那个意思。他替四哥担心,怕四哥为此而丧命。
皇位这玩意儿,好多人想要,但得拿命去填。
比如他们的亲生父亲高澄,苦心谋划一场,登基前夕被人刺杀,只得文襄皇帝的谥号。还有孝昭帝高演,若是一直当亲王,说不定他能活得更久。
两位水字辈的兄弟,都活不到三十岁。
高延宗的态度很认真,他跟四哥的关系好,才会提醒四哥。
他不想他死。
阿瓘知道弟弟是好意,解释道:“哦,那是我骗人的,骗骗那罗延那个蠢货。他的性子多疑,如果我不露出破绽,他不会相信的。”
“四哥是想要离间普六茹和宇文氏?”
“不止这些。”
阿瓘没有多说,他知道九叔在执子,好多人都是皇帝盘里的棋子。九叔让他把独孤罗送给那罗延,再加上昨日那番话,即便不能彻底离间普六茹,也能扎下一根钉子,让他和宇文邕君臣离心。
更何况……
那罗延一夜未归,非但没死,还在回来的时候带着人马和粮食,合伙伐齐的突厥人难道不会有想法吗?
正常人都会有想法,怀疑普六茹坚是不是在齐人这里得到好处,才能苟全性命。周军和突厥骑兵的联盟无法再拧成一股绳,会慢慢被瓦解开来。
这是临行前,萧靖跟阿瓘交代的计谋。
木杆可汗瞅着回来的杨坚,还多带一个人。他皮笑肉不笑地让突厥人把二人拦下,质问道:“普六茹坚一夜不见踪影,可是干了什么大事!”
昨夜军营被突袭,好家伙,一清点的时候,发现主将杨忠的大儿子生不见人死不尸。杨忠板着脸,既担忧又生气,担忧儿子生死未卜,生气齐军怎么敢突袭。
他们怎么敢!
突厥人带着十万骑兵,人强马壮,是北周找来的绝佳打手。木杆可汗带着阿史那库头和阿史那步离这两个弟弟,目的是来北齐抢劫,他们哥三是为发财来的。
一路上也是奇怪,他们半点财物没抢到,反而被齐军一波接一波埋伏。这些高家人最无耻,打一波就跑进去山林,窜得比兔子还快。凭白害得盟军折损许多人马,这里离目的地晋阳还远着呢。
“呸!”
阿史那步离最沉不住气,他昨夜被人偷袭,手臂上有划伤,火辣辣的疼。他绕着杨坚走了一圈,闻到衣裳上未散的酒味,一拳打过去:“好你个普六茹,是不是背叛我等,被齐人招待过了?不然你身上怎么没有伤痕,还有酒水和烤肉的气味!”
他问的,正是木杆可汗想问的。
杨忠的身体微微靠前,他是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背叛。如果真有……他信自己的儿子一定有苦衷。
“齐人将我掠去,所以一夜未归。”那罗延的眼神很平静,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假意答应投降,直到天亮才有逃生的机会。多亏罗大哥,是他助我逃出来的,他于我有恩,我不能不报。”
“试问,我若是真心投靠齐军,此时不应该是我一个人回来,而是齐军早已攻进来了!”
木杆可汗:说得有点道理,但是好像哪里不对劲。
突厥可汗挥了挥手,意思是此事作罢,没有再追究下去。阿史那步离狠狠地瞪了杨坚一眼,看到这个小白脸全发全须地回来,他直觉这个人肯定有问题!
而杨忠看清楚被长子带回来的那个人,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突厥人不认得,他可是认得的。这个所谓姓罗的小子,长得跟年轻时候的独孤信有七分相似!
他生等可汗走出营帐,才把儿子拉过来,盘问道:“他是谁?你怎么把他带回来的?你骗得了可汗,但是骗不了你爹。”
“这是伽罗的大哥,岳父的长子独孤罗。”杨坚带人认识他的父亲,“如今独孤一门的男丁皆被流放,大舅此时归周,并不是好事。倒不如以名为姓,先取一个假名,等岳父平反后再说。”
“唉,这个世道。”
杨忠深深地看了独孤罗一眼,对外宣称这位是杨坚的救命恩人。独孤罗十分惶恐,认杨忠为伯父,寸步不离杨家父子。
突厥人动不了杨坚,还动不了他这个无官无爵的庶民?
好几次木杆可汗想要从独孤罗的嘴里掏话,想问齐军营地的实力情况。独孤罗十分害怕,一时间头脑空白说不出来,差点被打死,是杨坚及时来解围。
他对着可汗俯首:“我知道他们在哪里,可汗何不来问我?”
木杆可汗心想,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小子滑不溜秋。他不信杨坚,认为对方身上肯定有鬼。
只是这人瞒得很好。
果不其然,等杨坚带着他们去到齐军的营地,地上的马粪已经干燥,俨然人家早跑了好几天。可汗气得一脚将马粪踢开,骂骂咧咧:“普六茹坚,你瞧,我们大老远过来,连屎都吃不上一口热乎的。”
他敢断定,要不是普六茹坚磨磨蹭蹭的,他早能杀得齐人片甲不留!
杨握紧双拳,捏得关节发白,任由突厥人辱骂,不敢有反驳。这些人,他迟早要一一报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