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有吃不完的。
太平的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嘴上满口答应。她心里却想着绍表哥,她打算把吃剩的月饼都给他, 让他带回去吃。
好像绍表哥没有得到圣人赏赐的月饼, 又没有得到召见。若是他空着手回去, 心中该多失落啊。
善解人意的太平公主如是想到。
……
其实作为中秋节气氛组成员,薛绍没觉得自己有多难过。他能从房州回到长安、能拥有自己的宅子、能参加皇室宴会,已经是圣人宽容对待外甥的后果。
因为他家在麟德初年犯下巫蛊案。
有错的不是薛绍的父亲薛瓘,而是他的母亲城阳公主。城阳公主是一个很迷信的女人,大抵头脑不甚聪明,又不爱读书。这位公主自幼身体不好,曾在龙朔二年大病一场,张嫣身为兄长,派遣诸多名医为嫡亲妹妹医治。
可是城阳公主不信太医,偏信和尚。她听闻青龙寺的法朗禅师十分灵验,便请来法朗禅师为自己开坛作法。等到公主病愈之后,她给予法师诸多赏赐,并且请求皇帝将青龙寺改为观音寺。
她的理由是:法师的观音咒念得最好,念得她身心康泰。
张嫣:“……”
她见过迷信的,没见过这么迷信的。明明是太医和尚药局的集体努力,怎么就变成和尚的功劳呢?
最终皇帝批阅:“允。”
因为城阳公主是李治唯一活着的妹妹,除了她,长孙皇后生的其余三女已经离世。出于亲情的原因,只要城阳不犯法,张嫣打算一辈子哄着她。
可惜城阳公主未能领会到圣人的想法。
自此之后,她更迷信了。她不但喜欢叫和尚念经,更轻易结识到一些“高人”。像她这样有钱有势还不太聪明的富婆,搁在有心人的眼里,不就跟肉包子似的?
有巫婆成为城阳公主的座上宾,适逢公主又生了一场大病,她竟然不问医药问巫蛊。蠢就蠢在,城阳没想着遮掩消息,这件事情不但被张嫣知道,长安的好多贵族都知道。
“你说她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张嫣跟萧靖吐槽,“若是正经和尚道士念念经,我不会惩罚她。单凡她翻一下史书,在皇室弄巫蛊的能有几个好下场?”
萧靖叹了一口气:“她这么做……是在怪谁?”
怪文德皇后没把她生得健健康康?怪太宗皇帝没把女儿教好?还是怪圣人这位兄长,不让太医给妹妹治病?
张嫣觉得自己可冤枉了!
只要城阳说一句“我生病”,她一定会让尚药局和全体太医来给妹妹治病。谁知城阳不说,她自己在府里瞎搞。
圣人不会责罚亲妹,所以驸马薛瓘倒霉了。
薛瓘原本担任左奉宸卫将军,正三品的大官,掌侍卫宫禁及供御兵器仪仗。这个职位时常出入宫廷,非皇帝的亲信不能担任。张嫣让妹夫坐这个位置,一是信任,二是恩宠。
结果城阳公主搞巫蛊?谁知她会不会搞到皇帝头上?
小张阴谋论地设想一下,薛瓘天天来皇宫上班,他要是在宫里找个地儿埋下巫蛊小人,皇帝真是防不胜防。
所以皇帝把薛瓘贬到房州当刺史,外放,四品官。城阳公主见丈夫被降职,终于知道害怕了。她知道驸马是被她牵连,自己进宫跟兄长求情不成,哭着说要跟驸马一起去房州赴任。
“那就让她去。”萧靖说。
张嫣没再管,城阳公主爱上哪儿上哪儿,她都三十几岁,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了。
薛瓘卒于任上,没多久,城阳公主死在房州。公主生了三个儿子,当年最小的薛绍才十一岁。
张嫣派人把城阳公主的儿子们接回来长安,这三个孩子父母双亡的,瞧着着实可怜。她给每个外甥发了大宅子,又让薛瓘的长子薛顗袭爵当官。底下两个年岁小的去国子监读书,薛家的门户算是撑起来了。
薛绍分到房子,由于他尚未及冠,所以他目前跟长兄一起住,也好有个照应。
他在学校读了很多书,又习得武艺。他明白一些道理,从来没有怪罪过圣人。当然,他对于圣人也没有太多好感,这位舅舅对于他而言,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符号。
他俩不熟。
今年中秋节的宴会,是天皇让薛顗把兄弟们都带过来吃喝,意思是给薛家作脸。薛绍没有官职没有爵位,虽然他娘是公主,可是他现在就是一个白身。他懒得去奉承别人,又没有人奉承他,他干脆光明正大地偷懒。
他随便吃完宴席,正要打算开溜。
结果又被太平公主拦住了。
“绍表哥好。”太平公主脸红红地看过来,“今夜的月色正好,不知绍表哥可有赏灯的习惯?”
“有。”
薛绍点头,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没有办法拒绝啊。
他大步跟在公主身后,她走路一蹦一跳的,快乐得像一只兔子。他们又去太液池附近玩,这里的花灯全部点燃起来,拉得两人的影子好长。这里已经有好多年轻男女,容貌大多出色,景色美得如天上一般。
太平看到好多人,她觉得还是绍表哥最好看。
她选定一颗高高的桂花树,这是园子里最好、视野最佳、花香最好闻的地方。桂花树的点点桂花如洒金,散发这馥郁的香气。这棵树的高枝上挂着一盏独一无二的花灯,不是常见的兔子灯或者嫦娥美人灯,而是一盏奇特的——
蟾蜍灯。
传说月宫中有一只三条腿的蟾蜍,月神居住的宫殿又名“蟾宫”。眼下此情此景,有桂花有蟾蜍,不就是蟾宫折桂的模样吗?
这寓意多好啊!
太平公主不够高,好心的薛绍帮她把桂花摘下来,装满了她的荷包。作为交换礼物,她让宫人把高处的蟾蜍灯摘下来。按道理,来这儿玩的人们不可以私自损毁或者带走皇宫的花灯,可谁让太平公主是天皇天后的亲女儿呢?
她拿了家里一个灯笼而已。
太平可理直气壮了。
她害羞地看向少年,道:“我把此灯送给绍表哥,愿绍表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她觉得他帅,想每年都和他一块儿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