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汉绕着苏家的宅子,转了七八个圈,一路傻笑着回家。他把自己的心仪对象告诉父亲,汝南郡王赵允让没有反对,他为小儿子备下彩礼,让人送到苏家。
既然赵宗汉不是袭爵的长子,这注定他继承的财产不会很多。他娶一个书香人家的姑娘,虽不算富贵,但也十分合适。
汝南郡王赵允让查到苏洵给公主们教书的事情,又知道苏轼和苏辙都很会读书。他愿意买苏家的股……苏家的兴旺指不定在后头呢!
郡王府十分重视这一门亲事,运送彩礼的牛车有足足十辆,队伍里的小厮近百人。一群人把彩礼搬进去苏家,把苏轼和苏辙看得傻眼。
赵家给的彩礼实在是太多了!
除了给新娘子穿戴的缎红大袖长裙、珠翠团冠、四时冠花、彩缎匹帛……他家的彩礼还包含三金,有金钏、金镯和金帔坠。金钏和金镯还好说,只要有钱,总能买得到。而金帔坠是贵族才有资格用的东西,皇室女眷穿在穿霞帔的时候为了让霞帔平整而不起皱褶,会将一个吊坠系在底部,此吊坠被称为帔坠。
赵家送过来的是一枚凤纹镂金帔坠,足以见对苏八娘的重视。八娘通过婚姻实现了阶级的跨越,等成婚之后,她便是皇族宗妇。
苏辙忙着给贺喜的人们散果子和喜饼,忙到太阳下山,才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兄长有一个很有钱的同窗,可他没想到大姐姐会嫁给赵宗汉啊。
照这个情况,全家要给大姐姐准备多少嫁妆才够?嫁妆出得少,新娘子过门的时候会被婆家瞧不起的!
小苏为此十分苦恼,他不是不舍得给大姐姐出钱,而是他家这个情况……他愿意把全部身家都拿给大姐姐,关键是他家没有钱啊!
他和苏轼讨论,“要不我们以后去书坊抄书,抄个百十本的,能挣点钱?或者去给小孩教蒙学,好挣点束脩?”
国子监出来的学生有名校效应,给四五岁的小孩当家教绰绰有余。
“谁说我没有钱的?”苏洵恰好路过,他看到两个儿子都愁眉苦脸,觉得十分好笑,“自打八娘出生的时候,我便开始替她攒嫁妆了。指望你们这两个瓜娃子挣钱,八娘出门那日要被人笑死。”
养女儿是当爹的责任。
苏洵虽然年轻时候不靠谱,爱跑出去旅游,但他也知道待女儿好。家里的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给子女一种“我家不富裕”的错觉,那是因为他要给八娘攒嫁妆。
他已经攒了五十万钱,虽说不多,但对于普通家庭而言绝对不少。本来他想着五十万钱分成三份,三十万给八娘做嫁妆,二十万给苏轼苏辙兄弟做彩礼,兄弟每人得十万。
谁知计划不如变化快,八娘要和宗室结亲!
苏洵当即改变方案,打算把五十万钱全部给八娘当嫁妆。他召开家庭会议,问两个儿子的意见:“你们大姐姐今年十八岁,她的婚事不能再耽搁了。轼儿和辙儿尚未考科举,不宜早婚。等你们考取功名的时候,指不定会得到相公们的(指宰相)青眼,榜下捉婿,有更好的小娘子愿意嫁给你们。”
只要男子有了功名,二三十岁都不算老,依旧能娶到好娘子。穷不是进士老爷缺点,只要他能当官,有的是富家小娘子愿意嫁过来。
目前最要紧的是女儿这一头!
八娘感动得泪眼汪汪,想要推辞:“家里不富裕,我不能带那么多钱走。我把钱财都拿走了,爹娘和大弟二弟吃喝什么?”
“这事儿你不用管,我有月俸,全家饿不死的。”苏洵看向两个儿子,“你们有没有异议?钱财给出去了,你们日后或贫或富,都不许怨怼八娘。”
苏轼点头:“我没有异议。”
苏辙跟着说:“我也没有。”
程氏握着八娘的手,将女儿拉到屋子里,跟她讲男女成亲的事宜。十四岁的苏辙抬头望天空,八娘能得到一门好亲事,赵家重视她,他替大姐姐感到高兴。
少年只是有些迷惘。
大姐姐要嫁人,他以后也要娶妻。他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小娘子呢?她如今在哪里呢?她喜欢什么?她喜欢读书吗?
他想娶一个会读书的小娘子,小娘子最好懂一些诗书,这样他们能聊得来。他的脸色微微发红,他希望小娘子好看一些。
“呸,苏辙,你怎么能如此肤浅呢?”半刻钟之后,少年在内心唾骂自己,“娶妻当娶贤,你以容貌来评价一个小娘子,这是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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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祐二年,十八岁的苏辙和兄长苏轼一同报名参加科举。
兄弟二人过五关斩六将,顺利得获得礼部会试的机会。只要他们通过礼部会试,便能进一步参加殿试,成为正式的进士老爷。
礼部会试的那一日,苏洵早早租下一辆马车,要送两个儿子出门考试。程氏在半夜里起来给一家子烧早饭,她一手撑着灶台,另一只抚着额头,觉得有些头晕。
“娘,你是不是不舒服?”苏轼路过厨房门口,想要给程氏帮忙。
“没事,就是火太旺了,热的。”程氏露出一个笑容,使劲把儿子推出去,“有这闲暇过来厨房,你还不如多背两本书!”
她喊道:“等饭做好了,我喊你过来吃。”
儿子考科举是全家的大事,她这点头晕的小毛病不算什么。
程氏做了有肉的炊饼,端出来,看着儿子们狼吞虎咽地咽下去。她见苏辙要伸手倒茶,劝道:“喝一点润润嗓子,那就差不多了。不要喝太多水,我怕你要出恭,作文章会中断。”
曹植说文若春华,思若涌泉,这一下子打断了,文章还怎么写下去?
苏洵赞同地说:“夫人说得对极了,你们两人第一次上场考科举,不要喝太多水。当年我去礼部考试的时候,不敢吃喝太多,最怕人有三急。”
苏辙抿了两口茶水,抬头看见程氏的脸色不太正常。
是那种病态的白。
他担忧地说:“娘,等我们出门考试,你有空就去医馆,抓几副好药吃吧。我听闻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子,底子虚,要多补补。”
“你娘还年轻呢,吃什么补药。”程氏心里一暖,小儿子是关心她的。
她今日胃口不佳,只吃了两口炊饼。她站在路口,目送着苏洵驾车,直到听不到马儿踢踏踢踏的跑动声,才转身回去。她想起屋子里的家务没做完,拿起一块布,想要把案上的碗筷收拾了。
“哐当——”
一声清脆的响声,是手里的瓷碗落到地上,摔成好几瓣。
程氏捂着脑袋,她的头越来越晕,眼前看的东西仿佛被盖上一条黑纱,叫她看不清切。她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她站不稳,重重地摔在地上。
春天的地很凉,凉漫开来,沁入她的骨头和四肢。她完全睁不开眼,无力地躺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