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冷硬的声音打断了张婴的思绪。
张婴后退半步,抬起头开口道:“嗯,屠睢将军?”
在两人发出第一段对话后,准确点说是张婴说出“屠睢”两个字后,在这附近搬桌子、凳子的人集体心神一颤,心不在焉地糊弄手中的工作,眼睛时不时瞟向这边,除了寒风吹动树梢,篝火“噼里啪啦”的声响,再无其他声音。
屠睢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向张婴。
张婴笑盈盈地抬头看他。
两人这么僵持了一会,就在其他人担忧张婴会不会被屠睢将军刁难的时候,张婴忽然后退半步,捏了捏自己的脖子,声音有些为难道:“屠睢将军你身姿过于挺拔了。要不你蹲下,或者我们找个地方坐着说话,仰着头我现在脖颈很不舒服。”
众人瞳孔地震:婴小郎君胆子也太大了吧!!!
女南也是脚步一个踉跄,小郎君你怎么这么和刽子手说话呢!
那人是真的杀人
不眨眼啊!
女南心中担忧,见屠睢良久没动,又见张婴好像要继续撩拨恐怖之人的胡须,情急之下,她抬脚上前准备替张婴说话。
然而她刚挪动了一步,就感觉好像被什么野兽瞪了一眼,只觉得后背脊发凉,浑身上下都咆哮着危险,想要逃跑却又丝毫不敢动弹。
张婴完全不知道身后的女南有多么慌乱。
他并不觉得屠睢有多么吓人,说真的,屠睢的气势还没有仲父要他习武,扶苏拎起他要他背诵《吕氏春秋》的时候来得恐怖。
不过这位将军不怎么爱说话倒是真的,视线也经常不聚焦,比如现在对方的视线就飘到他身后的位置聚焦去了。
张婴多观察了会,甚至联想到上辈子看到的某些“迪化”小说,冷不丁蹦出一个脑洞,对方该不会是深度社恐,因为不善言辞就被误会成杀人如麻的大佬吧。
当然,他不至于心大到直接把自己的脑洞当真,但再次面对屠睢将军时,难免会更平和些。
就好比现在,张婴很自然地上前轻轻扯了扯屠睢手腕处的鱼鳞甲,笑道:“屠睢将军随我来这边,桌子椅子我都准备好了。”
第一下扯,张婴完全没有扯动对方。但第二次扯时,张婴补充了几句唠嗑,大概就是“仲父来信说过要与你好生相处。”
赵文也疾步过来,候在了张婴身侧。
屠睢瞟了赵文一眼,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松,顺着张婴来到很近的一处搭建的大帐篷,里面有些乱糟糟的,什么图纸、工具之类的到处都堆满了。
赵文简单地收拾出两张椅子,一张桌子,便离开帐篷。
屠睢瞥了一眼凳子,微微蹙眉,没有坐。
张婴倒是一屁股坐好。
端着茶水进来的赵文一顿,还是上前,一杯递给面带微笑的张婴,一杯递给面无表情的屠睢,然后候在一旁。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张婴笑眯眯地问道:“屠睢将军来得正巧,港口快要建成了,我们已经向长沙郡的商户们,以及部分附近的百越族人发了邀请书信。屠睢将军也一起来啊!”
来之前张婴就考虑过如何与传闻中的地狱阎王相处,但观察了一路,他决定还是采取纵横咸阳宫的端水本事,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刚忐忑地跟到帐篷口的女南满脸惊恐,连帐篷都不敢进了。
赵文也是手指轻轻一颤。
“不去。”屠睢道。
“哎……仲父一直希望港口能够在建成发挥作用。一方面有利于给将军们运送军中辎重,另一方面能自给自足,在减轻大秦的负担,也能更有利于瓦解百越的联盟力量。”
张婴连声叹息了两声,“仲父在信中对我说,可信任屠睢将军,屠睢将军是大秦的栋梁什么的……不知备受陛下认可的屠睢将军,愿意为陛下分忧?”
赵文眼底闪过一抹疑惑:陛下说过这话?
屠睢眉头微挑,道:“扯着鸡毛当令箭?”
“没有啊!”张婴很无辜地抬头看向屠睢,“刚刚只是在转述仲父与我说过的话,不信的话,赵文,赵文你将仲父给我写的信拿来给屠睢将军看看。”
赵文脸色古怪,那些信都是他过过手的,哪里有写过。
他脸上有些为难,但还是回了一声:“唯。”
“不可!”
屠睢将军脸色不善地看向张婴,“陛下予你的私人书信,岂可轻易展示给旁人观看,不管是我,还是赵中书令都不行。”
“嗯嗯嗯。将军教训的是。”
张婴对屠睢的回答并不意外,他早就发现大秦朝臣,尤其是将星,绝大部分是嬴政的毒唯粉,这个毒唯的逻辑是,他们极为重视嬴政给予自身的任何私
人物件,且绝不会轻易查看嬴政给予其他人的物件。
问就是,必须时刻尊重陛下,不经陛下允许,不可窥视陛下任何信息。
所以他才大胆瞎编,当然,即便屠睢看信件也没问题,张婴还能用点什么首位藏头字来继续瞎编,这是嬴政给他的暗号。
张婴继续道:“那关于篝火晚会的事宜,能劳烦将军要配合一二吗?”
“何也?”
“很简单,就是在百越族众人入场之后,将军等一等我的暗示,听到信号后再入场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