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跪了,若嚷嚷得都知道。”赵文上前只说了一句,“你以为只有你想让小福星待屋里?”
只这一句话,断臂男子连忙起身,双眸无比期待地瞅着张婴。
“等等!”张婴不是第一次被人用期待的眼神看,但第一次是在这么奇怪的病房,被如此莫名其妙的抱有期待,他被瞅得有些头皮发麻,“怎么回事?”
断臂男子嘴笨,只说了几句,想蹭点福气,留个阳寿。
直到赵文低声解释,张婴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一处大宅子里住着的病患,全部是被医官们判为,没办法继续抢救的有军爵的秦卒们。
他们在这最多住三周,若三周内不高热,熬过去就是伤残退役,熬不过就是一张草席。但被送来这里的十之八九会高热而死。
所以这里被称为归天营,又被秦卒们称呼为等死营。
而断臂男子之所以跪求张婴,无非是想祈求点小福星的福气,毕竟进入这里的秦卒不会享受医药照顾,一切交给天保佑,纯纯的玄学。
“那这里没有医官?”
张婴听到这目瞪口呆,“住这的人不管了?认真的?”
断臂男子骤然沉默,半晌才漠然地呢喃道:“战时,药草得先供给能再上战场的袍泽。”
张婴瞳孔一缩。
战时救人还有性价比之说?
你们就这么乖巧默认?
恰在这时,之前背着草药匆匆跑出去的方巾郎君又踩着急急的步伐回来。
他驱赶张婴等人,在坪地上撒了很多水,然后回头指挥十来个背着病患的秦卒,道:“你们先将人在石狮子前的坪地放好。让我再检查一遍。”
秦卒们非常听话地病人直接放在湿漉漉的地上。
当他一个个弯腰翻开病患衣服检查时,秦卒们也依次跟在后面,像病患家属般小心翼翼地询问几句,无比期待瞅着,一副恨不得立刻将躺地上的袍泽给带回去的模样。
方巾郎君显然很熟悉这样的场景,一句话也没回复,等他翻完最后一个人的衣裳,起来摇头道:“都背进去吧。没有误判。”
秦卒们表情急了,忍不住嚷嚷道:
“您再看看!我袍泽还活蹦乱跳的,怎么就被判到这来了。”
“我屯长!征战沙场十年了,医官您再仔细瞧瞧,我力气大,随时可以背回去。”
“郎君别人断了腿都能活,我伍长只是被捅了一刀,四肢还在啊!咋就不能活呢!”
……
方巾郎君平静地摇头,一句话令所有秦卒都安静下来,“深可见骨,脓疮。还有这个低热的,不抬进去就去准备草席吧。”
秦卒们一窒,沉默下来。
“全都没救了吗?”
张婴也好奇被秦朝判为“听天由命”的伤患到底有多严重,他跟着看了一犬,发现大部分是深可见骨的刀伤,某些还没被感染,不至于就被抛弃吧。
他指着地面上一位面色微白,四肢健全的男子,忍不住问道,“比如这位,为何就致命伤了?”
方巾郎君懒懒地看着张婴,没有开口。
断臂男子则对方被鲜血浸透的大腿纱布,苦笑道:“这么伤的伤口,止不住血,都不用等到高热,很快的事……”
“什么很快,你看看。”
张婴将对方的衣袍掀开,是一道深可见骨,但新鲜得还没被感染流脓的伤疤,“为何不试试缝起来止血。”
“缝起来?”断臂男子一愣。
躺在地上的秦卒嗤笑一声,连连摆手,道:“小娃娃莫要胡闹,你当我是衣服不成,还缝起来……”
“这有什么,没见过不代表不成功!豆腐、红薯、羊毛衣!还有公子高的大肚子,之前都没见过,后面不都听我的意见好了么。”
张婴自知年龄是劣势,但他前两年也不是白干的,与其和他们说些自己都不清楚的药理原理,不如尝试砸一波丰功伟绩哄得他们信任。
张婴小嘴“叭叭”地说,为了给他后续拿药方出来一个理由。
他不光说有
人送膏药给他,还给这人杜撰了一个医家身份。
没先到说到这,之前没反应的方巾郎君忽然开口道:“医家扁鹊上一任的真名是什么?”
张婴做过这个题,下意识回道:“秦越人。”
“你居然知晓!”
方巾郎官豁然抬头,目光第一次正视张婴,语气都缓和下来,“送你膏药的即便不曾得到医家“扁鹊”之名,也应是秦越人的传人。”
张婴一愣,扁鹊居然是和墨家钜子一样,是被传承下来的名字?
“啊,啊……我也不知,只听他说起过医家。”
张婴立刻用出九真一假的撒谎套路,顺便又给那人套了个光环,“怪不得能一贴膏药治服高公子的肚子,果然很厉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