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婴骤然沉默,忽然头皮微微发麻。
当时萧何与他提议时,压根没说什么担心犯忌讳——嬴政一统文字。
他也没太听懂,只是看萧何大过年的还一脸愁容,便顺从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没想到萧何在担心这些,更没想到这事落在仲父脑子里转了这么多圈,还得到了一个谋臣谋主相合的结论,真的令他有些哭笑不得。
嬴政不知道张婴脑海中有一万头羊驼奔来奔去,他只当张婴在默认,于是继续道:“还有一个韩信,也是一员猛将,用好了,我大秦版图还能再增添不少。”
张婴已经麻不过来了,韩信居然也入了嬴政的眼?
他下意识开口道:“信兄又立功了?”
张婴没注意到当他带有亲昵口气说出“信兄”两个字时,嬴政眼底闪过的一抹精光,因为这是咸阳宫外唯一一个与项羽一样被张婴尊称的人,嬴政将韩信的位置又悄悄提高了一些。
片刻后,嬴政很自然地开口道:“嗯,骁勇善战,立功无数。”
张婴看嬴政这么看好韩信,忽然想到野史中一段“韩信点兵,多多益善”的记载。
他眼珠子一转,忽然道:“仲父,我曾听过一段野史,说的是刘王与将军的对话。刘王问将军:“我若上战场能带多少兵?将军说:“至多十万。”刘王又问:“你呢?”将军说:“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刘王说:““你带兵多?又怎会被我逮住?”
将军说:“不,王虽然不擅带兵,但擅长驾驭将领!我臣服于王啊”。”
张婴快速说完之后,期待地看着嬴政道:“仲父,如果你是这位刘王的话,你会生气,并对将军心生忌惮,先下手为强吗?”
嬴政瞥了张婴一眼,干脆道:“他可拥兵自重?可预谋谋反?皆有铁证否?”
张婴完全没想到嬴政会给出如此一针见血的反问。
他想了想,历史给的倾向是没有,但他也不知道,所以给了个含糊的回答道:“这,不太清楚。”
嬴政若有所思。
他拍拍张婴的小脑袋,道:“阿婴,再去好好读读韩非的书。韩非强调,君王应当将权势、法治、心术三者相结合,维护统治。
这其中“术”一方面是关于管理百姓的政策,另一方面是在如何驾驭朝堂上的文武百官。
该怎么用术呢,按照名位责求实际功效。掌握生杀大权,考核群臣的能力等。这才是为人主君应当掌握的事。1
对大臣,要“听其言必责其用,观其行必求其功……2
阿婴,我
大秦的每一位重臣,必然有远超过我的才能,否则他也当不得大秦重臣。
所以我又岂会因臣子比我优秀,比我会带兵打仗而心生忌惮呢?只要没谋反的铁证我都不会动手。于帝王而言,只要藏术于心驾驭群臣即可,臣子本身自然是越优秀越好,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张婴下意识道:“那若是帝王掌控不了的臣子呢?”
嬴政平静地看着张婴,道:“这世上没有掌控不了的人,只有值不值得杀的人。”
张婴一愣,道:“那若他有铁证谋反。”
嬴政无语地瞅着张婴,道:“你啊,我之前都白说了?铁证谋反,杀了。大秦将星繁多,忠心耿耿的更多,不缺这一个。”
张婴忽然想到嬴政“因才用人”的豪迈做法,忍不住道:“所以仲父的意思是,只要没谋反,就往死里用?”
嬴政一哽,又戳了张婴一下,道:“用人之道,须合乎己身,自己先想。”
张婴一时陷入沉默。
嬴政冷不丁道:“阿婴,你很讨厌胡亥?”
张婴:!!!
他没想到嬴政会忽然杀一个回马枪问,这是要做啥?
他迅速观察了一会嬴政的表情,发现对方脸色淡淡的,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
张婴眼珠子一转,故作无辜,道:“仲父,我是为您痛心疾首啊!作为大秦公子,法家的代言人,居然知法犯法,想从我这里将赵高捞出去,这不是丢老秦人知法懂法的脸吗!所以我一下子激动就……”
“嗯?”嬴政似笑非笑地看向张婴,仿佛在说我看你怎么继续瞎编。
张婴一顿,他甚至看见赵文正在隐晦地对他摆摆手。
但他想了想,为了避免出现仲父要他与胡亥握手言和这种恶心场面。
张婴心一横,从心地开口道:“是也!”
嬴政有些惊讶张婴语气中的坚定,开口道:“你与胡亥应当没见过几次。”
“是啊,没见过几次。”
张婴非常认可地点头,“但几乎每次见面他都要给我挖个坑,我没倒霉是我聪慧。可能天生看不对眼,做不了友人。”
嬴政一顿,摸了摸张婴的小脑袋道:“你小子还挺记仇。”
张婴敏锐地发现嬴政并没有生气。
他咧嘴一笑,很有小大人风范地抱胸点头道:“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多亏有仲父这么一个好榜样在,我已经学会了克制,不会因为胡亥一人,讨厌大秦所有的公子。”
赵文愕然抬头,没想到张婴居然敢将陛下过去“驱除六国官吏”的事拿来调侃,他担忧地看向嬴政,却发现嬴政怔愣一二后,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