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婴说到这抬头,发现李斯目光如炬地盯着他,好像准备打断他。
张婴下意识扩大音量道:“黔首们贫寒,一月难得食一次荤腥,饥饿的时候,压根不在意给饼的人是法家,儒家,还是墨家。只要给饼,他就认为是好人家。
因为光是“吃饱”这一点,就要花费底层平民毕生的力量。倘若某一日,郡守县令昏庸,天灾人祸,黔首们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担心交不上税收而被判刑。
在这个时候,六国余孽当细作就给吃饱穿暖。你说,这些黔首会不会当细……”
李斯终于开口打断张婴,开口道:“所以上卿认为思想统一不重要?”
张婴一笑,不愧是李斯,见正面不好反驳,就开始背面挖坑。
“不!我认为思想统一对政权统一非常的重要。”张婴坚定地道。当年某党能获得胜利,和牛逼政委的宣传工作离不开。
他说完。
朝臣们纷纷纳闷地看向张婴,这就怂了?
李斯也有些疑惑,但还是露出得体的笑容,他甚至还捧了一句,道:“上卿深明大义。”
但这话刚说完,李斯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张婴开口道:“但光焚毁乡野书籍是达不到李廷尉想要的思想统一,政治理念统一。因为颁布与实施政令的是大秦官吏,如果李廷尉真的想大秦上下一条心,那么焚书就不能瞻前顾后,更不能心慈手软,比如……”张婴嘲讽道,“你应该选择先从仲父的博士学宫开始烧。”
众人:!!!
张婴不顾大家惊愕的眼神,语气还带上了点尖锐,道:“从博士学宫开始,再到三公九卿、世家贵族的藏书室一把火全都给烧了。
你们甚至都不用禁止乡野的议政权,为何?
因为一旦连你们都统一法家思想,平日里只阅读案件和秦律秦法。上行下效,底下的黔首们也只有《封诊式》的案件能说。
那让他们议论呗,正好增加秦律知识,日后遇到事都不需要上官府判案,自行都能解决问题,多好!”
众人汗都流下来了。
他们知道张婴在处理博士学宫誊抄纸书事件时,用的是乱拳一并打死的套路,但过去朝臣们只把这个做笑话看,甚至觉得张婴手法太粗糙,难登大雅之堂。
但当他们真的面对张婴的乱拳时,只觉得被打得头昏脑涨。
有个朝臣忍不住道:“上卿,你这般说,你家的藏书也……”
张婴自信满满地指了指自己脑子,道:“无妨,我过目不忘,天下藏书尽在这。”系统日志。
众人:……
他们纷纷将目光看向李斯,暗含谴责。
张婴也看向李斯,他的这一番乱拳法也只是将原本支持李廷尉的贵族官吏阶级给打了下来。
说到底。
李廷尉焚书是有一定政治意义的。
别说李斯焚书,几千年来,很多朝代都曾有过“焚书,禁书”来操控民心舆论的手段。
这一点,张婴知,李斯知,嬴政自然也知道。
张婴也不知道后续说辞能不能打动旁观的嬴政,但禁私学已经足够遏制璀璨的思想文明了,毕竟春秋战国学术繁茂离不开私学的盛行。
如今再把民间所有书都烧了,这一刀切是要回到刀耕火种的愚昧年代吗?
他已经不是张·端水·婴了。
他是张·从心·婴。
平安夜
李斯沉默地看着张婴,目光深邃,一时间仿佛走了神。
但很快,李斯缓缓拍了下长袖。
他挺直背脊,声音平稳道:“上卿,你可知我大秦每年,每隔百日,甚至是每十日能抓出多少细作?这些细作多是借着乡野议政的幌子,在乡野宣传旧国盛世,撺掇老百姓们反秦。
我提议在乡野焚书,禁止乡野议政,是为当下也是为后世的大秦。”
“我明白,比如你提出的禁止私学,禁止乡野抨击大秦新政这两点,我是赞成的。但是……请李廷尉不要误解我的话,更不要偷换概念。”
张婴回答得很快,很多朝代都采取过思想控制和宣传洗脑的手段,他对此也认同,有时候他看到一些跪舔外国党的睿智评论,以及底下一些蠢萌的附和,他都立刻举报网警“五十万”不谢
李斯反而愣住了,缓声道:“上卿赞成?那为何?”
“我赞成,是因为大秦刚刚统一,百姓对“秦帝国”的概念认知还很浅薄,有必要实施强硬一些的爱国教育。但是……我赞同禁私学,禁议论,不代表我赞成大面积焚书。”
张婴说到这,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廷尉,“说真的,以廷尉这般深谋远虑的聪慧,真的认为焚毁乡野书籍有用吗?认为焚书才是统一思想,用来愚民的关键吗?”
李廷尉瞳孔一缩,眼眸微眯,道:“上卿为何这般说,古来商鞅也曾颁布焚书政令,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哈,廷尉既既是法家传人,当有改革精神,何必以古说今呢。”
张婴轻声调侃了一句,摆摆手,“就算以古说今,商鞅颁布焚书令的百年后,再无任何一位秦王用过。在我看来,焚书对细作的作用,还没有李廷尉你提议的禁止私学,只准从吏而师来得有用。”
李廷尉闻言,僵硬的表情缓和几分。
张婴余光一瞥,继续道:“还有一点。我在疑惑廷尉到底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