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碎金了然:“那库房也一定空了?”
“正是。”李老爷说,“贼兵连刺史大人都害了,岂能放过库房?他们的目标原就是府库。唉,都空了。”
不正面抵抗,但消极不配合。主打一个让你拳头落入棉花里,无处使力。
比阳诸人心中暗爽,终于出了城外那口恶气。
叶家在邓州也算不上什么名门,背景渊源都远不及陇西李氏深厚。一个年轻女人,不过靠一身蛮功夫掌了些兵,便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都暗暗地为李老爷竖大拇指。
不料叶碎金也不恼。
“没关系。”她摆摆手,“原是想看看从前的册簿,比照着旧日记录,估个合适的数的。”
“现在既然无可参照,也不必估了。”
“你们,给我凑个一万石军粮吧。”
众人得意的笑还来不及收去,“一万石”便从天而降,直接砸在了头顶上。
砸得比阳诸人眼冒金星。
李老爷浑浊的眼抬起,也射出了锐利且凶狠的光。
第一次正眼看了叶碎金。
掀桌
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柯老爷强笑道:“大人说笑了。邓州这些年百姓安居, 风调雨顺,未听说过旱涝虫瘟,想来大人不缺军粮, 不过与我们玩笑罢了。”
叶碎金挑眉问:“你看我哪里像玩笑?”
柯老爷僵住。
李老爷咳了一声, 缓缓道:“大人远道而来, 替天子牧民,兵劳马困,我等也不能全无表示。这样吧, 大人你看,我们各家尽力凑一凑, 给大人出个两千石劳军, 大人觉得如何?”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有道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这邓州女子实在轻狂,张口就是一万石,好在有李老爷, 看看最后讨价还价能还到多少。
众人其实自己也知道,新势力入主比阳城, 想一毛不拔是不可能的。在他们看来,现在的关键就是讨价还价能还到多少。
但念头才闪过, 一个茶盏就惯在地上,摔得粉碎!
“打发叫花子吗?”叶碎金站起来,“来人!把这些人都给我扣下来!通知他们家里, 一万石军粮什么时候凑出来, 什么时候放人!”
青衫黑裤的士卒虎狼一样地扑上来。
众人不可置信, 有人挣扎, 有人叱骂。
李老爷的脸色终于变了:“叶大人!你想清楚!我等于比阳, 世代良民, 便是从前王刺史都不曾给过我等脸色!叶大人一来便不讲道理,以势压人,祸乱地方。京城陛下若知道了,大人可想过怎么对陛下交待吗?”
叶三郎忍不住望天。
交待什么呢。京城那个陛下,根本不知道叶碎金都已经把手伸到了唐州。
李老爷等人也是被叶碎金那枚假印给坑了。
因为那枚假印,他们首先就从心底里接受了叶碎金的官方身份。觉得皇帝既然把唐州给她了,她就得经营好,给皇帝一个交代。
理论上来讲,皇帝委派下来的大员极少会对地方上大开杀戒。
和地方势力博弈、共生、共处才是正解,才是皇帝委派官员治理地方的意义所在。
这是每个拥有朝廷委任的官方身份的人最终都会走的路。
弱一些的甚至会被地方势力压制、架空,也不是不可能。就看东风西风谁更强了。
叶碎金一个年轻女子,领着一群嘴上无毛的小将。一眼瞧过去,站在她的身边的甚至看起来及冠的都没两个。
诸人从一开始就没看得上她。
偏她又轻狂,目下无人,李老爷便选择了不配合,想让她吃个暗亏撞个南墙,然后头破血流地学会要怎么跟他们这些地头蛇相处。
哪知道这人就跟没入过官场似的,全不按规则走。
她一言不合就掀桌子!
他们根本不知道,叶碎金特意从大晋取得一个官方的身份,无非是为了行事方便,也为了暂时不成为大晋的敌人。
但她从始到终都根本没有真心想要效忠过晋帝。
这就很坑。
比这更坑的,是一个才新立起势力的年轻女子,她身体里装的这个灵魂,是个半生征伐、半生朝堂的人。
人命于她可以只是公文上的数字。
她见过更大的阵仗,踩过更深的坑,踢过更硬的铁板,跌过更疼的跤。
她笑起来:“我经营好比阳,就是对陛下最好的交待。你一介草民,不要操朝廷的心。先想想你家里能筹多少粮才是真的。”
“府衙的大狱还在吧?”她命令道,“押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