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兄长问:“她说的是叶家堡?”
桐娘喜道:“对。”
兄长问:“只说了叶家堡?”
桐娘不解:“是啊。说完,她还亲了亲阿龟,然后还给了我抱。”
兄长问:“她没说别的?”
桐娘怔住。
桐娘不过是富裕乡绅之女,因是长女,一应品性都照着掌中馈的长媳去教导的。
但乡里人家,无非是,克己节俭,温顺淑良,孝顺恭谨,善待亲族。
所见,所思,所想,都局限于院墙之内的方寸之地。
她想的简单,当叶碎金说“叶家堡”的时候,她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含义,覆盖的范围。
枕边
无论叶碎金多么强悍, 前世和今生,她都明白一件事——叶家堡,实应是叶四叔的。
因为叶家堡并非哪一房的私房浮财, 它非是叶碎金的父亲或者祖父所建, 它是叶家历代祖先一代代修建, 代代相传下来的祖产、族产。
叶碎金的祖父和父亲,都是以嫡长的身份继承了叶家堡。
到了叶碎金这里,她父亲没有儿子, 叶四叔这一房,从本家自动升级为嫡长, 于礼法和律法都自动获得了继承权。
这个事对叶碎金来说, 是给父亲过继嗣子也不能解决的。因为她并非是要把叶家堡留在她这一房,她是要自己掌叶家堡。
若过继,本家男丁如此兴盛,不可能允许她过继旁支, 必是要从三郎到十三郎中选一个。
家里有众多叔父,祖产有嗣子继承。
她这个姐姐, 怎么样要外嫁,去别人的家, 做别人家的人。
其实只要过继,不管过继什么人,她这个当姐姐的, 都得外嫁。
因为叔父亦父, 天然就比姐姐名分正, 叔父的权利天然大于姐姐。
当时叶四叔说, 她这一房的浮财, 她祖父、父亲所挣的, 都允许她带走。
但她带不走叶家堡,和叶氏部曲。这是全族的立族根本,尤其世道已乱,就变得更为至关重要。
任何一个姓叶的人,都不会允许。不分本家和旁支。
所以叶碎金决定招赘。
但又必须正视三代还宗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躲不开,三代之后,叔父们已经驾鹤西去,三郎等兄弟的子嗣孙辈已经成了旁支,她也不在了,这时候若叶家堡改姓,她就是叶家的千古罪人。
在地下,亦无面目去见祖父和父亲,叶家列祖列宗。
但叶碎金就是不甘放手。
她十三四岁就开始帮着父亲管理部曲,到她十七岁的时候,叶家部曲都遵从她的号令。
外面又是这样的世道,你让她放下这一切,去别人家做个拿针捻线的儿媳妇,她做不到。
叶碎金最终一碗烈药,解决了这个问题。
她自绝生育,就是向叶四叔保证,叶家堡在她之后,依然会还给叶四叔这一房——叶家嫡房。
所以叶四叔才做出了让步,让出家主之位,让出了叶家堡的大权。
晚上三郎回来了,他如今也忙得要死。
族中本家的、旁支的,各堂各房的远近妯娌、伯母、婶子们哪个不羡慕桐娘。
“男人忙才说明有本事。”她们说。
桐娘也深以为然。
自家的男人便在叶家军中,也是挑大梁的存在。
今晚三郎忙完回来,桐娘便迎上去,给他宽衣裳。
婢女们都识趣地退下了,并不伸手帮忙。
年轻夫妻一别四五个月,好容易团聚,谁那么没眼色去打扰。
四夫人还盼着三年抱俩呢。
叶三郎十分敏锐,宽衣裳的时候就感觉到妻子与往日似有不同,欲言又止的。
“怎么了?”他问,“可是有事?”
桐娘却接了衣裳,道:“没事……”
“有事就说。”三郎走到盆架前洗脸,“我最近事比较多,在家的时间少。有事别拖着,及早说。”
桐娘捏捏手里的衣衫,还是开口问了:“六娘那天说,叶家堡给阿龟,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三郎用手舀起水,往脸上泼,哗哗地,闭眼洗脸,“这种大事,六娘怎会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