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裴肃不是个千杯不醉的,如今这酒水一杯杯下肚,脑子反而越来越清醒了,都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他的忧又有谁来解?
“阿肃,你是不是在怨我,没让你报仇?”六娘抿了一下嘴,只觉这美酒入喉愈发不是滋味。
裴肃没有回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接着一饮而尽。
“其实,阿肃,你不想连累我们,打算深夜悄悄地走吧?”杨六娘伸手按住了裴肃又去倒酒的那只手,“阿肃,你有没有想过,你走之后,他们会如何?我又会如何?”
“六娘,你醉了。”
六娘的话没错,都是裴肃此时的心声,他将走未走,也是在犹豫。
“我没醉,我不会醉的!为了这家店,我每天都活得很清醒!”杨六娘松开裴肃的手,指着店比划了两下,然后整个人都倒在了圈椅里。
裴肃又喝下一杯水酒,没有回答六娘的问题,起身要送她回房,“六娘,我先扶你回房吧,这里我一会会收拾好的。”
说完,裴肃小心地避开六娘的伤口,揽着她的腰起身,步子也迈得小了些,磕磕绊绊送人到了房里。
轻手轻脚地为六娘脱了鞋,裴肃将她安置在床上,又帮她掖了掖被子,关上了窗。
“真的该走了吧。”望着六娘醉醺醺的模样,裴肃自言自语起来,指尖想要再碰她一下,终究还是克制住了,“也罢,到此为止吧。”
六娘却突然睁开了眼,“阿肃,你…还在吗?”
裴肃只当没听到,放轻了脚步,垂下眸子不再留恋,他们终归不是一路人,可以同行三载已经很好了。
“阿肃,我知道你没走!”六娘没听到门开的声音,笃定裴肃还在屋里,“阿肃,你前阵子说要回去探亲的话,都是骗我的吧?”
脚步一顿,被戳穿了谎话的裴肃,没理由再待在这里,低下头就要去开门。
“你根本没有地方可去!”六娘还在继续说话,“阿肃,店里是少不了你的,我也不能没有你,不要走了好不好?我知道你有苦衷,可我们几个手上又何曾干净过?谁都有无法启齿的过去,既然有缘相聚,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走了,我们这个‘家’就散了啊!”
“六娘,我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伙计,人手不够你还可以另招!”裴肃心中无比动容,可他还是嘴硬地切断所有的羁绊。
讲了这许多还是留不住人,杨六娘实在没了法子,赤足跑下床来抱住了裴肃,“你不是!我说你不是!”
“阿肃,当我看到你为救我,挡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没法再把你当成是一个普通伙计了!”六娘从不与人说真心话,如今却实在难抑情绪,“是,你很能干,我吩咐的事,不管多麻烦都能做到……”
“六娘,你…”裴肃身子一僵,六娘整个人似乎都倚在了他背上。
杨六娘的脸颊不断蹭着裴肃宽厚的背,搂住人的手也收紧了些,“你心跳得好快,阿肃,你心里也有我是不是?”
“我……”裴肃岂止心里有六娘,他是只要见到六娘亲近别的男子,就恨不得发狂的。
“想听听我的心跳吗?”六娘松开手,转身走到裴肃的跟前,扯开了腰间的系带。
裴肃没想到六娘为了挽留他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忙别开眼不去看她。
杨六娘怎会任由裴肃一再逃避,她踮起脚捧住他的脸,强行要他与她对视,“阿肃,我最喜欢有担当的男子…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是,怎么如今却要临阵脱逃了?”
“不想听听你想要的答案吗?”六娘狡黠一笑,又赤足踩到裴肃的脚上,稍带委屈地说道:“这地上可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