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头鬓角花白,却梳理的十分规整,他年轻时在全球最好的公司里工作,曾在欧美多个国家生活,参与推动了许多人们仰望的历史性经济事件,最后回到高校,守在一间小小的办公室里,为一个年轻的学生泡咖啡。
杨迩按下冲动,沉默下来,小老头不打扰她,专心等待咖啡机运转。
杨迩明白自己来办公室点卯并不单纯,但她本以为自己只是用论文分散注意力,没有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怀疑自己,否定自己,她失去了对生活的掌控感,不敢期待未来,也不再相信所谓的规划。
但身体和精神却在向外求救,去寻找一切支撑自己信心的出口,获得导师的肯定,看到论文推进的成就感,这些从前习以为常的小事却成了她生活里的救命稻草。
想到那段重建自我的日子,杨迩心中依然委屈:程椰,也许你的成长过程中总是一帆风顺,习惯了事事第一,可是人生是没有完满的,人的一生都需要成长,你到了三十岁,发现工作里需要填补很多东西,也觉得我需要回到所谓的轨迹里,等再过一段时间,我们还会有新的问题,她将程椰垂下的头抬起,强迫她看着自己,温柔道,你不要永远想着达到最好,变好一些就可以了。
程椰自然明白所有道理,但过去便过去了,她无法与小姑娘描述那时复杂的情境,叹了口气:可选女朋友这件事上,我达到了最好。
程老师避开所有讨论,主动亲亲她,再次强调:你是最好的。
从没发现程老师还有这种蒙混过关的本事,杨迩又惊讶又无奈:和你说认真的呢!
程椰又不说话了,揪着杨迩的一缕头发绕着玩儿。
小杨老师继续输出:人生有许多成长的方式,在你身边我也没偷懒啊,在那家公司继续干挺不错的,现在这样也不错,总之,都挺好,你不能帮我决定什么样的道路才是正确的,你要尊重我。
跨年夜凌晨一点,两人久别重逢,程椰本就是硬撑着不睡,想与她说点小话儿,谁知道小姑娘不解风情,叭叭地忙着讲道理,甚至已经上升到尊重的高度,程椰气笑了,干脆坐起来:好,我们认真聊聊。
程老师突然坐起来,视觉冲击太大,杨迩一下子忘记要说什么,反应过来赶忙也起身,用被子将两人裹住:干嘛呀,不睡觉了吗?
程椰在被子里掐她:你这么委屈,我能睡得着吗?
程老师又叹了口气:也好,我们是需要好好聊聊,我也想了解你这半年的生活。
杨迩顿了片刻,下床拉上窗帘,又把手机关机,让屋子里完全漆黑,这才摸索着回到被子里,与程椰顶头面对面,却又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程椰,在黑暗里,我们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心和身体是贴近的,只有语言是能传达信息的,我们要绝对坦诚,要像与自己对话一样,绝对坦诚。
程椰总是被她小小的智慧打动,轻声回应:嗯,绝对坦诚。
程椰讲述了那时的所有考量:难以承受舆论压力,邮箱和手机里收到无数骚扰;心底深处对公司争斗感到恶心,对世界感到厌恶;甚至收到了勒索信息,有人曾拍到她们在街头亲吻;以及没能好好回应道别的原因,那些配合调查时的恐惧与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