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感慨万千,喉结上下滑动着,最后笑着伸出手:“闺女,来。”
做女儿的,驯顺地起身把手伸给了父亲,小心地下了马车。
黄河边刚起的秋风还带着暖意,皇帝理顺杨盼头上步摇的垂珠,理顺她随风飘飞的蜜合色披帛,然后仿佛就不知道怎么表达对孩子远嫁的留恋与不舍了。他近乎粗鲁地眼睛一横,看向罗逾,又把另一只手伸出来。
罗逾迟疑地伸手过去,被皇帝钳子似的一抓,然后把一双小儿女的手并在了一起。
“小子,”皇帝向罗逾侧过头去,声音低低的,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要是我知道你对阿盼不好,我的北府军就荡平扶风,荡平平城——不惜任何代价!”
然后转了笑脸,堂堂皇皇地高声说:“五皇子,朕,就把爱女交给你了。愿你们鹣鲽情深,琴瑟和鸣,早生贵子,花开满堂!”
罗逾小心地拉住杨盼的手,郑重地对皇帝点点头。然后帮她拎起裙角,缓步上了跳板,又上了装饰华丽的楼船。
风帆扬起,楼船慢慢驶离河岸,渐渐变成玩具般大小,又渐渐只剩一点白影。
南秦众臣小心地看着皇帝黑沉沉的脸色、毫无喜气的眉眼,终于有人劝道:“陛下可要回銮?”
皇帝摇摇头:“还要等人。”
大家识趣地劝:“河边风大,陛下要等二殿下,不妨到御幄里等,臣等看见风帆来了,再知会陛下便是。”
皇帝答应了,脚步浊重,模样粗鲁,把御幄的门帘甩得“砰砰”响,里面服侍的宦官很快一个个灰溜溜地出了门,远远地守着。
而独自一人待着的皇帝,才终于可以任凭泪水滚珠似的落下来,到克制不住声音的时候,就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
半个时辰左右,外头有人回禀:“陛下,二殿下带着北燕七公主回来了!”
皇帝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用袖子吸掉脸上的泪水,又对着摆在那儿的明光铠的亮面照照自己的脸,看不见泪痕了,才起身振衣,到外头去看。
临安王杨灿,带头给他施礼,他身边的,是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小姑娘,浓眉大眼,皮肤雪白,长得不算精致,但因为眉眼出彩,整体很夺目,有点像叱罗杜文,年纪虽小,也颇具飒爽英姿。
皇帝笑问道:“这是七公主咯?叫什么?几岁了?”
那个小公主咬咬嘴唇,汉语说得不错:“回禀陛下,我叫喀芸,十三岁了。”
“比我们家阿火小两岁。”皇帝笑着,又看看杨灿,“倒是和你一样年龄。一路上你没欺负人家公主吧?”
杨灿皮了脸一笑:“我还敢欺负她?她不欺负我就不错了!”扭头对这位叫喀芸的七公主问:“是吧?”
喀芸公主冲他一皱鼻子,仿佛也不太在乎面前的是南秦的皇帝,取笑自己的是皇帝的爱子,而自己将孤身远离家园,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
皇帝的目光又飘到两个人身后,身后除了扈从皇子的人马之外,空荡荡的。皇帝脸色一变,问:“王蔼呢?北燕没有放他回来?!”
杨灿回答:“王蔼病倒了,是真的病,我在平城去看望过他,病得很重,完全起不了身。喀芸的父亲说,长途奔波,只怕人要出事,万一死在路上,他不能背这个黑锅。所以,只说王蔼病好之后再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