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老妪终于是放下匕首,上前拉着仆固怀恩便要看他的伤势。
&esp;&esp;自古以来,背疽一旦发作,是最能要名将性命的。
&esp;&esp;周围的将领、刀斧手们也是纷纷放下刀,一脸担忧地向这边看来。
&esp;&esp;他们担忧的不是仆固怀恩,而是跟着这样一个命不久矣的主帅造反,一旦他死了,自己该怎么办?
&esp;&esp;朔方军好不容易拧起一股劲要向朝廷讨说法,渐渐地,这股劲还是散了。
&esp;&esp;就像是压倒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颗小小的脓疮,让他们开始清醒过来。
&esp;&esp;“都看什么?!”
&esp;&esp;仆固怀恩大怒,吼道:“你们就是一直犹豫、犹豫,畏畏缩缩,才会被朝廷欺负。都举起刀,最后妥协的只会是朝廷!”
&esp;&esp;“啖狗肠,边塞厮杀的好男儿,怕那些窝在京师享福的禁军吗?”
&esp;&esp;“不争,你们一辈子在塞上受苦。我为你们争,你们的胆气在哪里?!”
&esp;&esp;他不停大骂着,一脚踹开了大夫,挣开阿娘的手,再次走向郭子仪。
&esp;&esp;可这次,再没有将士敢跟着他一起造反。
&esp;&esp;最后,是仆固玚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腰。
&esp;&esp;“阿爷,别再这样了,别造反,也别逼朝廷了,我不想当这个节度使。”
&esp;&esp;“放开,你这个废物!”
&esp;&esp;仆固玚却已然完全看透了。
&esp;&esp;他深知自己当不了这个节度使,形势已经不同于以往了。眼下不是怠政的李隆基把地方所有权力都交给节度使的时候;不是自私的李亨只管自己能夺权从而大肆封节度使的时候;也不是昏弱的李琮无法管治地方跋扈将领的时候。
&esp;&esp;虽然还没见到长安的天子,但其强硬的态度已经通过郭子仪、杜五郎等人传达过来。
&esp;&esp;方才朔方诸将的态度也很明显了,一旦仆固怀恩病逝,他们不可能坚决支持仆固玚与朝廷抗争下去。
&esp;&esp;那么,强争那个节度使之位,最后只能引来一场杀身之祸。
&esp;&esp;“阿爷,孩儿求你了,罢手吧,孩儿真的不想当节度使了……”
&esp;&esp;仆固怀恩挣了几下,低下头,只见仆固玚泪流满面,软弱得就不像他的儿子。
&esp;&esp;这一刻,他便知道自己输了。
&esp;&esp;仔细想来,他对薛白的那股怨气,并非是因为猜忌,而是源自于很多很多年以前。
&esp;&esp;他和他的祖先、族人们就在这片风沙侵扰的土地上守卫大唐,受了很多很多的苦,当时,他觉得那是应该的,铁勒人就应该为天可汗的家族戍边。
&esp;&esp;后来,他见李亨逃到了灵武。
&esp;&esp;那一次见面,其实已在暗地里颠覆了他那铁勒人的信念。
&esp;&esp;铁勒人世世代代敬畏着天可汗,其子孙就是这么的……孱弱?
&esp;&esp;他吃了那么多的苦,拱卫的就是李亨这样一个胆小、自私、短视,倚仗着妇人、宦官夺权的天子?
&esp;&esp;凭什么不能取而代之?
&esp;&esp;最初,这个想法让仆固怀恩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真的是拼命地去压抑他,拼命地让自己忠于大唐,甚至到了矫枉过正的地步。
&esp;&esp;他是一根筋,但他知道何谓强、何谓弱。渐渐地,他内心深处觉得,哪怕不能取代大唐皇帝,割据一方,自立为王,也未必不可。
&esp;&esp;同是铁勒人,回纥人可以称汗,他为何不可以?
&esp;&esp;可惜上天不给他时间,他不可以,他的儿子为何不可以?
&esp;&esp;内心的最深处,他其实是带着这样的想法,故意以为儿子请求节度使之位来试探薛白。
&esp;&esp;没想到,薛白如此强硬,将他这想法死死扼住,扼杀在萌芽之中……
&esp;&esp;第596章 心结
&esp;&esp;清思殿的后面有一个蹴鞠场,只是已经荒芜了很久了。
&esp;&esp;薛白入主大明宫以来几乎就没在这里踢过球,但有时会过来跑马。
&esp;&esp;因为场地够大、容不下刺客,随侍的宫人们可以放心让他独处,这令他觉得偌大的宫城像是只有这里才只属于他。
&esp;&esp;这天,颜真卿过来时,薛白正在费力地把一块巨石搬到树荫下。
&esp;&esp;“陛下在做什么?”
&esp;&esp;“搬条凳子。”
&esp;&esp;颜真卿忍俊不禁道:“宫殿里多的是舒服的凳子,陛下何苦非要搬一块硌人的石头?”
&esp;&esp;薛白一时也答不上来,但也没停止手上的动作,等终于把那块巨石搬到树干边了,他已是满头大汗。
&esp;&esp;舒了口气,在石头上坐下,他才答道:“因为我就是想坐这里。”
&esp;&esp;“陛下只需吩咐一声,自然有人搬好。”
&esp;&esp;“不想让太多人过来。”薛白道:“丈翁养过猫吗?”
&esp;&esp;“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