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你怎么来这儿了?”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谢婉宁抬头,发现她光顾得难过,走到了前院的小花园里。
明正厅隔壁就是前院了,三表哥的院子就在这边。
秋闱在即,沈淮文约了同窗好友方鸿煊,在花园的亭子下议论经义,分析破题。忽然看到表妹经过,见她神色不对,身边也没有个丫鬟跟着,急忙喊住了她,再往前就是外院了。
“三表哥,我刚从明正厅过来,打算去松鹤堂,不是走这里吗?”谢婉宁故意这么回道。
正午的阳光温暖地洒下来,谢婉宁眯着眼,看到凉亭下还有一个陌生男子。那男子高高瘦瘦的,身穿一件青色长袍,簪着一只木簪,正眼波淡淡,嘴角挂着一抹轻浅的笑容,望着她。
他自有一股浓浓的书卷气,清润的,质朴的,像是一块朴实无华的宝玉,让人望之心动。
谢婉宁向他默默施了一礼。
“宣之,这是我表妹。表妹,这是我同窗好友方鸿煊。”
“可是朔州的方公子?”谢婉宁走到凉亭前问道。
“在下正是朔州人士,怎么?表小姐知道在下?”方鸿煊道。
他说话低沉,语速缓慢,给人一种掷地有声的感觉。仿佛他说的话,都值得信赖的模样。
谢婉宁当然知道方鸿煊,前世他高中探花郎,一身大红袍,身骑白马,锣鼓开道,在金水街上被人围得水泄不通,都想一睹探花郎的风采。那时候她在满香楼门口,看他意气风发地走过,周边都是感叹探花郎的俊朗风采,预言他会不会是下一个辅宰之才。
“当然知道,表哥提起过方公子,说方公子学识渊博,定能高中。”谢婉宁笑着说道。
“那就多谢沈兄,多谢表小姐吉言了!”方鸿煊也跟着笑道。
沈淮文有些愣神,他在表妹面前提过方鸿煊吗?自己怎么不记得了……
谢婉宁看了眼沈淮文,又看了一眼方鸿煊,两人一起参加乡试,一个高中探花,一个名落孙山,她替沈淮文可惜。
她正打算离开,突然看到桌案上有个草稿,论水患重建几个字跃然纸上。她恍惚记起,探花郎高中的文章,不就是论灾患重建的文章吗?
谢婉宁指着那几个字问道:“这是你们今日的议题吗?听说渭南又发生水患了。”
沈淮文不以为意地说:“本来想讨论这个议题的,听说这次主考的是付大人,付大人喜歌赋非实务。这个破题议来无疑。”
谢婉宁皱眉,她知道三表哥为何落榜了。这送到眼前的考题,他都没有把握住,活该他落榜。
她心里虽腹诽着,但还是希望三表哥能高中。前世他落榜以后,一蹶不振,整天浑浑噩噩的……
谢婉宁想着这个议题,便开口道:“三表哥,你给我说说这个呗,小时候,我在渭南天天看下雨,那积水都淹没了街道,人们每天都愁眉苦脸的……今年渭南又发了水患……”
沈淮文知道渭南水患是谢婉宁的痛。看她心里难过,便不忍心拒绝,就开始和她讲起这水患来。
他在一边讲,谢婉宁就在一旁记,不知道的地方再认真圈起来,再征询一下方鸿煊的意见,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将两人的观点放到了纸上,又将观点给他们对调,互为驳斥后,又开始新一轮的讨论。
一开始,沈淮文还不以为然。他看谢婉宁认真和方鸿煊讨论时,又忍不住想插上一嘴,后来他和方鸿煊越讨论越激烈,大有争出个高低的意思,全然忘了,这个他是最不屑的议题。
一直等到玉烟找来,谢婉宁才告辞离去。
谢婉宁一走,两人讨论声也都渐渐停了。方鸿煊望着谢婉宁的背影,感叹道:“没想到谢小姐如此多才,观点破题无比新颖,如若是个男子,她必榜上有名。”
“是啊,表妹就是身子骨弱,当年她随姑父姑母在渭南吃了不少苦,可能看到水患,让她想起了姑父了吧。姑父为人清廉,一心为民,治理水患的时候,被大水冲走,落下病根,病逝了。”
“是啊,这渭南的水患,不能再拖了,及早治理及早造福百姓才是要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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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鹤堂里,老夫人用完午膳,照例会小憩一会。
谢婉宁这时候会睡在外间的暖阁里。小时候,她和沈淮序两个人经常在这里打闹,那个棋盘有道裂纹,就是当时摔的。好像是她下棋输了,想悔棋,沈淮序不准,两人争执着摔了棋盘,她吓得大哭,他就在一旁赔不是。
那时候的沈淮序白胖胖的小脸,脸颊肉嘟嘟的。只要她一生气,他就垮着小脸凑上来,“表妹别生气,我让你捏我的脸,行不行。”
谢婉宁那时候特别好哄,只要沈淮序让她捏脸,就啥事都能忘了。可能是沈淮序的脸太好捏了吧,总能让谢婉宁念念不忘。哪像现在的他,整天摆着冷脸,脸颊上一点肉都没了,光剩下一双闪着寒芒的眼睛……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得谢婉宁慢慢有了睡意。刚闭上眼睛,脑海里便浮现出一双眼睛,漆黑的瞳仁仿佛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让她不自觉地沉浸其中,耳边还有一个声音,隐隐约约响起:“……喝完,我让你捏脸……”
谢婉宁猛然睁开了眼睛,这句话让她想起了昨日在别院的情景。
那时她赖着不想下车,沈淮序只好将她抱着进了屋子,又吩咐玉烟去拿醒酒汤。她醉意上来了,拽着沈淮序的袖子不撒手,将醒酒汤全洒了。沈淮序好似气恼了,扣着她的头,在她耳边说了这句“让她捏脸”的话。
她乖乖喝完,就要上来捏他的脸,双手却被他一把钳制住,动弹不得。她挣扎着乱动,最后被沈淮序压在了床上。
四目相对,她一下安静了下来,望着沈淮序幽幽的眼睛,她失去了所有的语言。只听得耳边一声叹息,有双大手敷了上来,捂住了她的眼睛,她轻颤了几下睫毛,就沉睡了过去。
谢婉宁忽地坐起,昨日的情景她全想起来了。立时羞得双颊通红,身上也开始发烫起来。
她急忙走到静室,也顾不得水盆里的冷水,直接拧了帕子,敷在脸上。
老夫人睡觉浅,听得动静,开口问道:“宁丫头吗?你怎么了?”
谢婉宁洗脸的动作一顿,才惊觉刚刚动静太大,吵醒了老夫人。她不想让老夫人察觉出异样,便灵机一动,故意吞吞吐吐地说:“外祖母,吵醒你了吗?我……我做了一个梦……”
她说完,放下帕子,径直走到里间,趴到老夫人的床上,开始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