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住了,关在柴房里,还跟我在那装疯卖傻呢!”
“将人悄悄带过来,别惊动了旁人!”谢婉宁吩咐道。
很快, 一个五花大绑身穿褐色旧衫的妇人,被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押了过来。她披散着头发,灰白的脸颊一边高高肿起,嘴角还挂着血丝, 见到谢婉宁连忙跪地求饶。
一旁的徐妈妈立刻给了她一巴掌, 低声怒喝道:“小点声,再敢嚷嚷惊动了旁人, 拔了你的舌头。”
邹婆子哆哆嗦嗦跪趴在地上, 嘴里呜呜地小声哭泣不敢发出声音。
待看清楚邹婆子的模样后, 谢婉宁一瞬间浑身冰冷,全身血液仿佛凝滞般, 记忆瞬间将她拉入那个昏暗潮湿的房间, 凛冽的风声呼呼作响,透过门缝钻进了她的骨头里, 她打了一个冷战。
徐妈妈看到后, 迅速拿了大氅给她披上。
裹着厚厚的大氅,身体慢慢回温, 谢婉宁尽量让自己端坐在椅子上, 手心却紧紧攥在一起,长长的指甲刺进了皮肤,痛觉抵消了心里的那丝惧意,她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
邹婆子这张脸,仿佛刻在了她心底最阴暗的地方,不愿想起, 不愿记起。今日猛然得见, 那个破烂不堪的记忆蜂拥而至。
漆黑的夜晚, 没有一丝光亮, 她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上,邹婆子开了门,将一碗嗖饭放到她面前,骂骂咧咧地抽走了她身上唯一的被子,啐了她一口,咒骂她为何不早点去死,这样就不用白天黑夜地看着她了。
徐妈妈看谢婉宁只是盯着邹婆子发怔,也不言语,以为是她年纪轻,没有经历过这种撒泼耍赖的恶奴,便劝道:“小姐,这等刁奴也不用问了,直接送到衙门里,按照逃奴处置,再修书回府,让夫
人看着处理就成。”
谢婉宁压下心中的不适,掐着手心说道:“先问问清楚,她为何私逃出府。”
邹婆子跪在地上,脑子转得飞快,打死她也不敢说出真正的缘由。她自那日从镇国公府逃出去,心里就一直惶恐不安,生怕查出来是她走漏的消息,夹了包袱埋着头一味地往南逃。
她的一个远房表姐嫁到了华县,便想着来投奔。岂料表姐早就过世,家中无人识得她,又被撵了出来。路上盘缠又被偷了,她走投无路,只好躲在客栈里打杂,想着客栈里消息灵通,方便打探京城的动静。
她自从来到华县就天天去衙门口看告示,就怕国公府下海捕文书来捉拿她,她一连去了十几次,见没有文书,想着镇国公府家大业大,不会为难她一个下人,遂放心下来。哪会想到,表小姐会南下,被国公府的人给认了出来!
“表小姐,老奴不是逃奴啊,老奴是得了二夫人的令,告假回乡的,只是盘缠被偷了,一时回不去。”邹婆子哭着狡辩。
“你老子娘都住在京都城郊西巷,你回哪个乡?别以为小姐心善,你就可以随意糊弄。究竟为何逃出府,老实交代,否则有你苦头吃!”徐妈妈啐道。
邹婆子抽抽搭搭没了声音,她原以为表小姐心善,糊弄几句,没想到松鹤堂的徐妈妈也会跟着。
她心急如焚,想到她在海棠院偷听的话,看表小姐这么受老夫人重视,连身边的心腹妈妈都给了她,不就印证了那话?表小姐可不就是那金枝玉叶,国公府正经的嫡小姐吗?
嫡小姐这个念头一出,她忽然冷静了下来,慢慢抬起头,说道:“表小姐,老奴不是不说,是不能说,事关重大,还需小姐屏退左右,如果老奴这个消息对小姐有利,小姐可否放了老奴?”
谢婉宁面色一凝,这邹婆子出逃还能有什么内情不成?前世邹婆子是专门看押她的,也不是个好差事,想必她在府里也籍籍无名,又是那副偷奸耍滑的无赖模样,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内情?说的话能信?
“不必了,着人押走吧!”谢婉宁想诈她一下,怕那个内情和二房有关。
邹婆子吓得脸色惨白,脱口而出,“表小姐,事关您的身世,您不想知道吗?”
谢婉宁瞳孔一缩,指尖也跟着颤抖起来,一颗心冰冷冷沉进了谷底。
“快堵上这疯婆子的嘴,失心疯了,胡说八道。”徐妈妈在一旁惊惧地吩咐道。
邹婆子被帕子塞住了嘴,她兀自挣扎着,睁着通红的眼睛,跪爬着就要往谢婉宁身上凑。
徐妈妈斜刺里冲出来,将谢婉宁挡在了身后,一脚踢向邹婆子的心窝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小姐也是你能编排的?”
“小姐,我看也不用送官衙了,不如……”徐妈妈凑近谢婉宁耳边,“找个没人的地,结果了她?”
谢婉宁还震惊邹婆子刚刚吼的那句身世,她是如何得知的?想到二房一家临行前,极力想跟着来的态度,以及沈如歌恬不知耻地贴着是沈淮序……
“你们都退下吧,我倒想听听,她还能将我编排出什么花来?”谢婉宁决定听听,再做决定,使了个眼色给徐妈妈。
徐妈妈给了几个婆子赏钱,让他们各自回去,四下看了看无人,这才关上了门,蹑手蹑脚地走到了谢婉宁身边。
“给她松开,说说吧,我的什么身世?”谢婉宁冷着脸道。
邹婆子嘴里的帕子被徐妈妈拿开,她连连咳嗽了几声,这才哑着嗓子说:“老奴只是听说,表小姐应是国公府嫡小姐,旁的一概不知!”
果然,她的身份被人知晓了,还是二房洒扫的婆子!
谢婉宁一颗心忽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绞得她胸口发疼。她捂着胸口怒道:“你就拿这种鬼话当筹码来诓骗我?我看你是不想要你这条命了?”
“徐妈妈,直接拔了她的舌头,拖出去打死!”
“我说,我说!”邹婆子眼看就要被徐妈妈拖到门口,恐惧袭上心头,原以为自己说出身份的话,表小姐会放过她,或许会暂时关押一段时间,待查证了再处置她,能多活一天是一天。没想到表小姐压根没有理会,她只好求饶,争取最后的机会。
“那日,六小姐从马上摔下来,摔了花瓶,叫老奴去打扫,老奴无意间听到六小姐和二夫人在房里说……”邹婆子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谢婉宁,不敢往下说了。
“说什么?敢有一句瞎话,立刻拔了你的舌头!”徐妈妈恶狠狠地道。
邹婆子身子一抖,这才将那日在海棠院里偷听的话,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谢婉宁听完倒抽一口气,没想到沈如歌这么早就得知了,难怪会几次三番靠近沈淮序,还有二舅舅和马氏……
“那你逃什么?你何时逃的?”谢婉宁压着嗓子问。
徐妈妈笃定地说:“是从将军府赏菊宴回来当夜。”因为邹婆子失踪,他们住在甜水巷曾经议论过,偷偷猜测是不是在将军府门口看上了哪个想好的,跟人跑了!
谢婉宁气极,命人将邹婆子堵了嘴,拉出去关起来。
咚!——咚,咚!三更了!
谢婉宁拢着大氅坐在床上,屈膝将头埋在臂弯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一颗心惶惶不安,她的身份被二房知道了,表哥的身份恐怕现在也被传扬开了,怎么办,她会拖累表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