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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李景焕失去一臂, 失血过多,又接连受到了得知簪缨身中不治之毒、与生母余生将被人以畜生对待的刺激,脸色灰白如鬼,高烧之际, 他干涸口中反覆呢喃着“解药”二字,太医们亦不解其意。

众人只知道,经过了换丹一事,加上他如今断臂, 李景焕在太子这个位子上, 是快坐到头了。

皇帝这一夜半步也未踏足东宫的殿门。

次日罢朝, 李豫独自站在太极殿的丹墀下, 面对上头那张坐了半辈子的龙椅出神。

那些给大司马请功的或是弹劾他瞒君欺国的奏章, 满满堆了整张御书案, 李豫看都未看。

听闻卫觎觐见, 皇帝的心颤抖了一下,随即召见。

卫觎身不卸甲,剑履入殿,目光英锐如新发之硎。

行至近前,军靴带动襕甲响,凛冽扑面的征伐之气让身穿龙袍的李豫都不得不微微抬头望他。

李豫目光复杂地注视眼前的年青将帅半晌,似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隻窘促地笑了一声。

“爱卿谋得好兵事,瞒天过海,功烁南北。朕已见线报,知我朝这一胜大挫北胡,爱卿居功至伟啊。”

卫觎只是冷淡地注视他,眼中仿佛带有一抹讥讽,并不接话。

李豫心头泛苦,哑声把话说下去:

“朕拟加赐你为相国司马,遥领兖州军事,仍旧留在北府方镇拱卫京城,可好?昨日发生的事……是他们母子两个咎由自取,你不必放在心上。焕儿已不成了,朕自顷心力衰怠,也觉大不如从前了,新太子的人选,任凭你主张,你看好哪一个便选哪一个,你便是储君的辅弼大臣,将来一人之下,位同亚父。”

李豫那双抠搂的眼睛深深注视卫觎,“十六,朕将大晋的将来托付给你。”

习惯于发号施令的帝王,在年轻的大司马年前,由始至终却都是商量的口吻。与其说是提前托孤,不如说李豫在表明他的退让,他可以不计较卫觎的叛逆与逾矩,他的目中无人,甚至可以将为臣者最大的权柄拱手相授。

他愿意予取予求,只要卫觎能让大晋江山的当家者,继续姓李。

卫觎却听得冷笑连连:“遥领,便是节我兵权,不准我亲自调度兖州军事。留我在京中,便是要我与一家独大的王丞相针尖对麦芒,好方便施展帝王製衡之术?

“别做梦了。”他厌烦地吐出四个字。

从前隻以为李豫寡恩薄情,不意他还做得出这等能屈能伸的嘴脸,不计较昔日爱子的断臂之痛,反而费心讨好自己,为子孙后代计深远。

可惜,这样的识时务,在强横专权的世家面前,越退让便越会被蚕食干净。

谁做新太子有何区别,左不过是被世家摆布,长成新一代的傀儡。

南朝百年自诩衣冠正统,看起来风光犹在,又刚完胜北朝一场,可卫觎心知肚明,这座风雨飘摇的江山已经烂到了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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