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过去住在这里时,卫觎给她惯成的习惯。
奇怪得很,簪缨在见不到小舅舅的时候,满心恐慌,唯恐自己害了他,唯恐再也见不到他。可她一旦见到那张风轻云淡的神容,那些恐怖与绝望又消弥无踪了,就隻想和他耍赖皮。
大抵因着,他的目光有种金石笃沉的力量,习惯主掌杀伐,不劳旁人怜悯。
就是这样的人,在簪缨说完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后,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露出来。
掌心上赫然是一盏挂水珠的雪白冰酪。
簪缨瞬间睁大眼睛。
小舅舅再神,怎么可能提前想到她会说这种无理之言,好变出这个来满足她?
她一时将难为情也忘了,迟疑一下,伸手去够。卫觎手臂往回轻缩,“琉璃盏凉,就这么吃。”
簪缨无声眨掉眼睫上的水气,就着他的手舀起顶头的樱桃,艾艾送到他唇边。
阶台下一直不敢啧声的杜掌柜与徐军师对视一眼,无声退得更远了些。
作为两个知晓内情的老家伙,他们看见这一幕的心情就如同吞下了两斤拌糖的酸角,说不清是何滋味。
杜掌柜原本仅为卫觎的身体而担忧,此刻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仿佛小娘子只有在大司马面前,才会流露出恃宠生娇的小女娘模样;大司马也只有在小娘子面前,才宛如一个神气生动的少年郎……
而徐寔闭了闭眼,反覆默念葛清营告诫过的那四个字:不可动情,不可动情。
阶台朱阑边,簪缨举着那粒樱桃,终于仰头好好地正视卫觎,乌眸水亮,一字一字说:“上一回我欠你的。”
卫觎一顿,俯身叼走那粒樱桃,“不欠了。”
不,是欠的。
“不许哭。”
“……没有,才没哭呢。”
《讨庾檄文》昭告天下几日后, 废太子的诏书随即下达。朝野震动。
李景焕因对君父乖逆不恭,德容有瑕而见黜,丞相王逍上谏, “二皇子李星烺长蹈自然, 玄静守真,可立为太子。”
皇帝从之。
而后, 又晋升了太子生母萧氏为皇贵妃,赐印绶, 暂摄六宫庶务。
至于力挫北朝得胜而还的大司马,皇帝更是大封特封,先是迁卫觎为相国司马、车骑大将军,都督徐州兖州诸军事, 开大司马府,置祭酒四人,帐下司马、官骑、大车、鼓吹等例加一等。
这道新鲜出炉的晋封旨意,还没等过热乎劲,李豫又力排众议,加封大司马竟陵王爵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