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沈阶心知肚明,女郎对他的态度,与从前那种没有芥蒂的自己人间的关心,已有天堑鸿沟之距。
他神色平静地回道:“谢女君与大司马关怀,葛神医妙手,阶敢不惜身,药方皆在按时煎服。”
“那就好。”簪缨点点头。
“坐下谈吧。”这时卫觎撂下手里的卷宗开腔,目光看过去,将簪缨往上首让,“你不坐,他们都不敢坐。”
大司马一说话,阁中的气氛刹那间谨肃了几分。
簪缨顾望四周,“你们坐,我等卫公……”
才说到这里,阁外传来一声高呼:“囡囡,俺的好大外外,可是回来了!”
簪缨闻声知人,一缕笑意先攀上眉梢。
她转身,只见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灿金蛇纹锦袍的檀棣大步赶来,他身后因脚力不及没能占个头筹的卫崔嵬,由檀依扶臂相搀,姗姗随后,也是满面笑意。
“阿缨见过舅父,舅父这一向可好?”簪缨笑着迎出。
透过舅父,她对上卫公若有深意的笑眼,停顿一下,连声音都轻几分,迭手福身:“阿缨见过卫伯伯。”
适时卫觎来到她身边,闻言,抬眸冷淡地看一眼老头子,仿佛对方捡着个天大的便宜。
凭空降了一辈的卫崔嵬错愕一刹后,心头大畅。
之前卫觎托葛清营给他诊脉,葛清营
看过后,道老人身体康健无碍,非无病,且体内气血充壮远过于同龄辈。由此可见,卫觎这副强健的体魄除了后天淬炼,很大程度上也是遗传了父亲的先天之本。此时卫崔嵬一见簪缨,精神更佳,走上前注视一别两载的少女,满怀欣慰。
“长高了,愈发肖似尊侯。”
簪缨笑言:“蒙伯伯夸奖,我瞧伯伯才是松柏长青,老而弥坚,更胜当年。”
嘴甜可人,嘴甜可人啊,卫崔嵬笑得合不拢嘴,忍不住往自家孩儿脸上觑,隐含几分炫耀之意。
卫觎懒得理会他,看向檀棣,毫无包袱地叫了声:“舅舅。”
檀棣板着脸色,好小子,装得忒像下手忒快了,这是给他添辈吗,这分明是给他添堵。
早知道他藏着这个心思,当初阿缨要跟卫觎去京口的时候,他就该——他也拦不住!
檀棣越想越郁闷,簪缨忙目光忱忱道:“舅父清减了,阿缨在外时时惦记您呢。”
八面玲珑的小滑头。檀棣低哼一声,侧目而视,她能天天惦记着谁,还不是这个捷足先登的卫家小子。
可面对阿素唯一留在人世的这样个惹人疼惜的小女娘,他除了宠爱又能如何?
檀棣吐出一口气,百感交集地握住簪缨的小手,观察她神采气色,话音出口,竟有几分哽咽,“罢了,我娃儿没瘦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