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真开始不语,严兰生以为他不愿搭理自己。行过太极殿外的石拱桥,方听尹真低声道:“舅
父上月已过身了。”
严兰生闻言,脚步猛地一滞。
他随军去并州近两个月,未听闻此事,忙凝望尹真神色,正色道:“兰生不知此事,请堡主恕罪。堡主……节哀。”
尹真垂下眼皮。
舅父的身子一直不好,他早知这一天早晚会来,反而是子婴托付唐氏商铺寻来有价无市的珍贵补品,硬是将油尽灯枯的舅父又多留了两个月。
舅舅此生最大的心愿——想亲眼看他穿一回喜服,也已达成,他老人家是含笑九泉的。
临终之时,他还念叨着子婴的好处,叮咛他断不可忘恩背义。
纵使舅父不说,尹真也分得清人心好歹,这辈子子婴但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他绝无一话。
接下来的一段路,严兰生终于消停了。难为他巧舌如簧,也有这呐呐失语的时候。
宋统领带领几人来到东宫,一禀才知,簪缨正在西阁议事。
谢榆道:“文人议事,我一介武将插不上口,且莫打扰女君,我在此等候散会再进去拜见便是。”
尹真也不着急,东宫的掌事姑姑得知他身份以后,却不敢怠慢,将女君的这位义兄安排在龙大将军宿的殿宇邻旁,请他暂歇。
严兰生默默注视尹真的背影随宫人拐入御道浓荫,消失不见,方回了神,一个人畅行无阻地进了内苑。
门扉闭阖的西阁外,芭蕉成荫,有几名侍卫驻守。严兰生才登阶上去,隐隐便听见门里透出一道熟悉的嗓音:
“下官以为,察举製不如策举製。”
原来,北朝世家归附以后,废除九品官人法便势在必行了。而今北地与南朝的僵持还没有个结果,却不耽误治理淮水以北的疆域,西阁今日商议的,便是以何等新政选取人才。
卫崔嵬涵泳于玄儒两道之间,往来无拘泥,骨子里却还有保守的士大夫情怀,主张恢復汉时的察举征辟。
具体的举措便是利用各州太守令尹,寻访当地的秀才孝廉,不再以家世为凭,但凡有德有学者,皆可举荐至中书省。
沈阶却不苟同,这才有了严兰生听到的那句话。
按理来说,卫崔嵬德高望重,又是提携他沈阶的半个老师,沈阶此语,实则有些失礼。
西阁内寂静了一瞬,文僚们彼此交换眼神。
座上,簪缨穿着一身缟羽色家常纱襦袍,没有绣花纹饰,白玉簪珥,配月白腰绦,在盛夏天气里看着就沁凉。她听了沈阶之言,不动声色,指尖敲了下案上凉茶盏子的杯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