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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卫觎洗毕出来,身上的玄缎寝衣在灯色下流光,眉眼濡黑英俊,神色似恢復如常了。

簪缨已叫人热了糯米甜汤端来,放在案上。

甜品是她爱吃的,卫觎对甜食的兴趣一般,不过仍是在簪缨的注视下把一碗都吃净。

而后,他从后揽住簪缨细腰,将她揣进怀里一同坐在案后,两臂越过她,将上头放着的奏呈一一批阅。

“别看了,这便安置吧,这些也不急,明日我处理便好。”簪缨怕他劳累,枕着他轻道,顿了顿,又问,“当真没什么事吧?”

“没事,想你了。”卫觎没有提白马寺那件事,拢着她一样样处理好公文,他都做完,她便不会劳神了。口中问道:“今日宫里可有什么事?”

簪缨不疑有他,便将谢将军与严二郎凯旋回城、尹二兄到来、以及顾公来信的事简略述说一番。

末了,她佯作寻常地提了一嘴,“沈从事上议唐氏垄断天下商业,理当裁减,我允准了。”

卫觎执笔的手腕一定。

“我不同意。”

簪缨听着那秋霜切玉的声音贴着耳廓响起,缩了下肩膀。卫觎直接将蘸满朱墨的小羊毫掷在案上,溅出一道斑驳的红印,道:

“之前唐氏给我兖州军提供军费,靡费无计,已是元气大伤,攻下洛阳后,皇宫内府的孥币你又不让偿还唐氏的亏损,说北方初平,国士要揽,军士要赏,用钱处多。如今的唐氏,哪怕恢復个年也未必向荣如初,能酿成什么祸患?此为你祖产,谁也动不得。他沈蹈玉大义凛然,叫他当面来跟我说!”

簪缨早知此事卫觎不会轻易点头,也不用回头看他此刻脸色,靠在他胸前,勾了他一缕发丝在指间缠绕,心平气和道:

“小舅舅说的,我都想过,可是等恢復过来以后呢?

“挨过饿的人最易吃到撑,只怕到时底下的人自恃立国有功,志趣日渐骄逸,欲壑难填,哪怕唐氏大部老人忠心耿耿,只出一个,便是国之蛀虫。

“一酌之水,或为不测之渊,若不及早防患,便如离离原草,一岁一荣,到时再想管理便难了。固然可设下监管部,但眼下人手本就不足,要优先于两省六部八座,如

何分心他顾?”

卫觎落下眉眼,“我说我不同意。”

“唐氏是我母家姓,我若抬举褒奖,便是无形将商业的地位拔高。”簪缨扭头据理力争,“现今北虏才灭,天下还不到粮充地足的稳定时候。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一旦经商成了风气,百姓逐利弃农,则失国本。”

关于此事她非一时衝动,隻为图一个克己奉公之名,而是真切分析出了利弊,故而分辩起来也有理有据,胸有成竹。

卫觎看着那双论起国事来格外熠亮自信的桃花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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