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怀宁面容安详,睫毛被风吹得轻轻颤抖,像是下一瞬就要睁开眼睛一样。
莫迟沉默而立,就像一把神兵收入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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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正寺内。
怀宁的遗体被安放在正堂。
临台的仵作已经来验过,说怀宁是服毒身亡。
杜昙昼也在马车里找到了打开的药瓶,仵作用针探过,说里面是名为狼毒的毒药。
这种毒常见于焉弥,又从侧面印证了怀宁与焉弥人勾结一事。
宗正寺的掌固杂役看守在正堂外,寺丞正在来的路上,禁军统领已经派人去禀报皇帝了。
只是眼下时值深夜,宫门非有军国大事不得开,若是守门的将领不能开门通传,皇帝就要到天亮后才能知晓此事了。
宗正寺偏厅。
统领叫来的郎中没能救活怀宁,倒是帮莫迟处理了全身的伤口。
杜昙昼抱着手臂,相当不满:“要不是看你伤得不重,我都要把你从今天起到过年的钱全都扣光了。”
莫迟充耳不闻,掏出火镰点燃烟叶,闷头抽烟管。
杜昙昼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来气,打是打不过,骂又舍不得,只能坐在一旁生闷气。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怀宁?戒指那时?为何?”
莫迟吐了口烟圈,说:“如果给你一堆戒指,你能从其中分辨出那些上面刻了焉弥贵族的纹样么?”
不等杜昙昼回答,莫迟接着说:“你能,因为你在边关待过,你和焉弥人打过仗,你见过他们的军装和王旗。所以你只要把戒指拿起细细查看,就能找出从焉弥来的戒指。”
莫迟低头又抽了一口,苦涩的药味让他紧紧皱起了眉,他就带着眉心深深的川字纹,又问:“可冷容是个文臣,他这辈子都没去过关外,可能连一个焉弥人都没见过。当时在宫里,我的戒指还放在腰带内,他是怎么在第一时间就能断定,上面的纹样属于焉弥贵族的?”
杜昙昼缓缓点头,道:“是了,也就是说,在那之前,肯定有人把戒指一事告诉了冷容,才让他如此笃定。”
莫迟把烟管在手里转了一圈:“在冷容发难前,缙京城里见过那枚戒指的,除了你,就只有怀宁,我就自然而然地开始怀疑她了。”
杜昙昼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之处,挑眉对他一笑,问道:“那你为何不怀疑我?”
他以为莫迟会说诸如“我相信你”、“你是缙京唯一不会出卖我的人”之类,感人肺腑的言论。
没想到莫迟听他问完,一句话也不说,表情看似波澜不惊,实际上眼珠子已经默默转到一旁,不与他对视了。
杜昙昼一怔,不敢置信地说:“你怀疑我了?”
莫迟不出声。
杜昙昼都被他气笑了:“你怀疑我了,但是你又觉得我不可能把自己的把柄亲手送给政敌,所以又把我的嫌疑排除了,是不是?”
莫迟目视前方,僵硬道:“我只是在进行合理的推测。”
杜昙昼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好你个莫摇辰!”
把头一扭,不愿意搭理他了。
莫迟偷偷看了眼他的脸色,做作地清了清嗓子,理亏地摸摸鼻头,转移话题道:“……那你是什么时候对怀宁起疑的?”
杜昙昼假装没听见,自语道:“反正我是不值得信任的人,我说什么也不可信,还是请夜不收大人自行推理吧。”
没想到莫迟真的自行推理下去了,“要我说,其实早在她请你收留赵夫人的时候,你就觉得奇怪了吧。”
杜昙昼慢慢回头看他。
“干嘛?想问我为什么猜得这么准?”莫迟说:“你方才说了,褚思安的案子是你一手调查的,那么在怀宁看来,你肯定也是她的仇人。以她的心性,能放低姿态找仇人求助,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就是别有所图。”
杜昙昼心道:这临台侍郎还是让给莫迟来当吧。
“没错。”杜昙昼承认了:“现在想来,她是在以赵夫人之名故意接近我,以便随时掌握我的动向,了解案情调查进展。”
当怀宁以赵夫人的名义,获得了杜昙昼和莫迟的信任之后,这二人的行踪,对她而言几乎是完全透明的。
所以二人的几次遇袭,都是她向焉弥人通风报信的结果。
包括当时派人假装在郡主府行刺,也只是为了打消杜昙昼对她的怀疑。
杜昙昼:“但我始终没有想通一件事,那日在你的宅子里,怀宁为什么故意要放火。假如那天刺杀赵夫人的人也是她派来的,那为何事到临头,她又要通过放火来阻止?”
莫迟说:“那日她到底为何要杀赵夫人?我猜,也许是见事态即将暴露,想要通过杀死赵夫人一事,让赵青池被逼反。我想,杀了赵夫人之后,他们接下来要杀的人就是赵慎。”
试想,堂堂护国将军在前线为国杀敌。
后方,皇帝却因为小人暗害,软禁自己全家,不仅派禁军前来捉拿自己,还杀死了儿子儿媳,连未出生的小孙子都不放过。
假如赵青池知晓此事,他会不会真的要造反?
杜昙昼同意他的推测:“不错,站在怀宁的角度,这确实是她最后的办法。在赵慎一家三口被杀后,她一定会派人八百里加急传信到毓州,让赵青池赶在禁军到来前,提前知晓。”
但最终这个办法没有成功,因为怀宁放火赶走了刺客。
杜昙昼:“那时你就说,‘因为她也有想保护的人’,你从那里就猜到了怀宁的计划?”
“差不多吧。”莫迟含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