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有莫迟知道,他是靠每一个战友的牺牲,才侥幸存活下来。
可是,他却没能完成任务。
久远的回忆冲入脑海,柘山关外的戈壁荒滩中,有人围坐在火堆边,这群夜不收刚因为舒白珩泄露的消息,与焉弥人经历了一番殊死决战。
夜不收一队共有十人,这十人中,除了莫迟,其余人都浑身带伤,满脸血污。
有人用破掉的瓷片当做酒杯,将从战场上捡来的焉弥葡萄酒倒入其中,双手高举。
“今日,我兄弟十人在明面上就是死人了,我代表弟兄们在此立誓,不诛尽贼人,死不罢休!”
后来,其余人陆续以死践誓,唯一活下来的莫迟,却没能履行誓约……
他那倾尽一切的一刀,最终什么也没能了结。
柘山关、处邪朱闻、焉弥……
莫迟缓缓从记忆中抽离,还不行,他还没有资格停下。
“大人……英明善断,当是名副其实的临台侍郎……”莫迟的胸口像是被硬块牢牢堵住,连话都说不通畅:“我只是一个小小护卫,未曾有任何非分之想……所以……”
杜昙昼的脸色陡然冷下去。
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大人!杜大人!时方砚的信送回来了!”
两人倏地分开。
杜昙昼回头,见传信的驿使跑了过来,手里还高举着一封信。
前一日,杜昙昼派人去拦截时方砚的信。
而现在,时方砚的信被驿使从驿站截了回来,送至他的面前。
杜昙昼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的无名火,接过信封,迅速拆开。
抖开信纸一看,信上一个字都没写,只画了一只活灵活现的雕鸮。
杜昙昼阴阳怪气:你倒是了解时方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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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迟脱口而出:“时方砚有危险。”
杜昙昼瞥他一眼:“你怎知道?”
“雕鸮是夜不收牙旗上的图案。”莫迟说:“离京前,在仙杏阁,时方砚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
他将时方砚临行前,与他在曲水流觞桌前的对话,一一复述给杜昙昼听。
杜昙昼的脸色还没有完全缓和,仍带着一丝冷意,语气也平平无起伏:“如此说来,时方砚那时就知,此行前来馥州,定是危机重重。他又不是馥州人,此前并不了解此地局势,能有那么大的担忧,想来是陛下对他叮嘱了什么。看来他不是简简单单来馥州赴任,而是另有圣上交代的任务。”
杜昙昼一开始就清楚,时方砚的遗书衣物和伍睿杰的尸身出现在同一地点,定不是巧合。
他原本怀疑,时方砚的失踪,是因为查到了动不了的人,被那些人的手下灭口后,伪装成投湖自尽。
那些人也许是撞见了范书喜杀伍睿杰的场景,于是将计就计,将伍睿杰的尸身伪造成时方砚的尸体,意图骗过官府中人。
但从在时方砚家里发现的留书,和这封寄给杜昙昼的纸雕鸮,都能看出,这个少年神童不是莽撞之辈。
换言之,时方砚的失踪,很有可能是他自己伪装出来的。
莫迟也正是因为想到了这点,才会说时方砚遇到了危险。
“如果不是真实目的即将被人发现,时方砚又何须出此下策,以假死遁出呢?”
杜昙昼沉吟片刻,蹙眉道:“此事背后绝不简单,否则时方砚行事不必如此谨慎,连给我寄信,都只敢用如此隐晦的方式暗中提醒。他特意在金玉盒的留书中,提到了水匪一事,难道……他在馥州的发现与临淳湖有关?”
就在这时,馥州府衙的大门突然被人大力冲开,有士兵神色慌张地从外面跑进来:“冉大人!不好了!冉大人在何处?属下有要事禀报!”
冉遥正在后堂处理范书喜的案卷,听到声音,急忙戴上官帽,从堂中疾步走出,斥道:“本官说过多少回了,不准在府衙内跑动!何事需得如此惊慌?你且站下,细细报来!”
那士兵咽了咽唾沫,哑着嗓子,喘着粗气道:“回大人!运官盐的船!在临淳湖上被水匪劫了!”
“什么?!”
临淳湖靠近馥州城的这片湖面,属于湖上少有的开阔地带,一望无边,碧波万顷。
而离开了州府地界,往北延伸出去的大片湖水,便没有如此宽阔了。
湖中许许多多的小岛星罗棋布,水面下暗礁横生,此起彼伏。
这里的水道,对于不熟悉情况的船工来说,行船其上,可谓险象环生,稍有不慎,轻则搁浅,重则沉船。
多年来,有无数不明真相的划船游人,命丧于此。
自冉遥任刺史以来,他便不再允许私家船只进入这片水域。
可官船却不能不从此地通行。
因为临淳湖的水往北会注入顺马河,沿着顺马河才能一路向北进入缙京。
馥州所产的盐铁,都是经由这条水路运往帝京的。
从前,官府命人打造了特殊的船,在船底多加了几层木板,用以加固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