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明辛良遥对寨内的情况相当了解,而且还非常笃定,在匪寨内他不会遇到危险。
能拿到辛家镖局押货用的木箱,能知道匪寨地牢下方隐秘的暗层,还能近距离接触到铁矿。
整个馥州城符合这三点的,只有辛良遥一人。
再结合匪首的供词,杜昙昼几乎可以笃定,辛良遥就是背后帮助水匪修建匪寨的人。
从那个时刻起,杜昙昼还明白了一件事,一路将他引来矿山的,也是这位大名鼎鼎的馥州富商。
听完杜昙昼的分析,辛良遥钦佩道:“不愧是临台侍郎,大人的判断毫无瑕疵。那匪首的供词也没有任何虚假,我的确就是五年前帮助他们兴建匪寨的人,也是我让他们去抢的乔和昶的官船。”
他顿了顿,又说:“矿石也是我提供的,我借着为乔和昶押送铁矿为由,暗中将拿到手的矿石藏起一部分,再把其余的和碎石块混合后,才运送到码头上。我以这种方式,这些年也搞到手了不少铁矿。”
杜昙昼压低眉头,整肃地问:“你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辛良遥背着手,往前迈了几步,悠哉悠哉地说:“大人想不到吗?因为我需要盐铁啊。”
莫迟眼皮一跳,陡然听出不对劲的地方。
辛良遥不说他要钱,而是说他需要盐铁。
他一介平民,生意已经做得那么大,又不为钱,那他偷运盐铁做什么?
黑暗的矿洞内,掉在地上的火把发出木材被灼烧的毕剥声,跳动的火光映在墙上,照出满墙的鬼影重重。
辛家镖局木箱上的纹样盘旋在莫迟脑海里,光线昏昧间,那串纹样在他眼前旋转收拢,渐渐汇聚成一个鸟首的图案。
莫迟浑身一震,瞳孔猛缩,一股寒意兜头而来。
辛、良、遥。
这三个字在他脑中拆分又重组,逐渐汇聚成一个全新的名字。
他早该发现的!为什么早些时候没有察觉呢?!
莫迟死死握住刀柄,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他定睛瞪视着辛良遥与杜昙昼交谈的侧脸,用焉弥语说了一句话:“小心身后。”
杜昙昼没有听懂,诧异地侧头向他看过来。
可辛良遥却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举动完全源自本能,却最终暴露了一切。
当辛良遥意识到自己看向了后方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片刻后,才一寸一寸、吃力地转过头来。
莫迟用焉弥语吐出一个词:“辛良。”
这两个字被他念得很重,仿佛钉子一样砸在地上。
他咬紧牙关,一字一句愤怒道:“你不姓辛,你的姓氏是辛良,你的名字是从焉弥语音译过来的,你根本不是大承人!你是土生土长的焉弥贵族,是处邪朱闻的家臣!”
杜昙昼脑袋嗡地一响,此前所有反常之处,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辛良遥要的当然不是钱,他是在源源不断地把大承的盐铁通过镖局,输送给焉弥。
辛良遥一怔,旋即露出认输般的苦笑:“大人真不亏是让整个焉弥都为之震动的夜不收,乌石兰之威名,我今日算是领会到了。”
他抬起头,正色道:“不错,我本姓辛良,我们整个家族都是朱闻大人的家臣,我来馥州获取盐铁,也是朱闻大人的主意。”
他话音刚落,连眼皮都没来得及眨一下,莫迟就动了。“那你今天就得死在这里!”
齿缝中挤出的话充斥着浓浓的杀意,仿佛死亡前才能听闻的地府低语。
渗出寒色的三尺冷铁在火光中森然一闪,莫迟挥刀而上,直取辛良遥命门而去。
“记得还有我在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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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沅不是脑袋发热就冲出门的人,离开乔府时,她特意带了几个火折子。
进了矿洞后,她很快点燃火折子照明。
她胆子很大,心也细,但是对矿坑构造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甬道内的分叉路通往的是副道,在第一个分叉路口就不知该往哪边走了。
思考了一会儿,她捡了一块石头,放在右边的地上,然后朝右侧的通路走去。
矿坑内道路纷乱,火折子能提供的光线又很有限,要是方向感不好的人,走不了多久就要绕晕了。
乔沅刚开始还能用石子做记录,后来走得七拐十八弯的,加上甬道内空气越来越差,她也顾不上做什么记录了,干脆每次都走右边的通路。
误打误撞之下,她从副道一路长驱直入,不多时便即将走到矿洞尽头。
这时候,乔沅也出现了呼吸不畅的状况,手里的火折子也只剩下一个,若是再不折返,她可能就走不出去了。
乔沅扶着岩壁喘了几口气,正犹豫着是否要放弃时,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了说话声。
乔沅听了几句,惊喜地发现,说话人正是辛良遥!
她激动地往前急急走了几步,在离她最近的一个分叉口,通过短短的岔路,她见到辛良遥正背对着她,站在另一侧的甬道内。
见到辛良遥无事,乔沅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了,她提起裙摆刚要走过去,就听到了莫迟的话:“你是土生土长的焉弥贵族,是处邪朱闻的家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