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节(2/2)

这么多年,他从未有?一日忘记过师父的教养之恩。

恒子箫相信,不管事实?如何,师父对他的爱护绝非假意,她绝没有?将他视为一枚随时可抛的棋子。

他这神色令媿娋大怒,“你就这么相信你那师父,哪怕她已?抛弃了你三百年!”

“是。”恒子箫望着媿娋,双眸坦荡,语气铿锵,“除非她亲口说,否则,我绝不会?怀疑师父。”

“你——”媿娋睁眸,随即自心中升起了一股无?奈。

司樾依旧是那个司樾。

三百年又如何,那人可是足足离开了她两千五百年。

近百万个日夜,到如今,她还不是不顾一切地追到了她身边。

想到这里,媿娋忽然对恒子箫生出了两分同病相怜。

“好,空口白?牙,也不怪你不信。”她往恒子箫那儿走了一步,双眸亮起了红芒,“不如我把你前世的记忆还给你,等你恢复了记忆再决定也不迟。”

“不必。”恒子箫毫不犹豫地回绝,“不管前世如何,我绝不会?背叛师父。”

“哊,现在说得这么肯定,到时候可未必。”媿娋抱胸,哼笑一声?,“还是说——你自己?也怕了?”

恒子箫语气不变,“我的选择不会?变,你不必再做这些无?用功。”

“你还真以为我在求你呢?”

媿娋抬手,五指成爪,猛地扣住了恒子箫的脖颈,眉宇间尽显戾气,“在这里你是呼风唤雨的道祖,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个刚会?走路的小?崽子。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你都得给我想起来!”

恒子箫当即反抗,然而?一对上媿娋的那对红眸,他心脏便骤然一停。

大脑像是被人生生搅碎,庞杂而?混乱的记忆泄洪一般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

意识的最后,他只模模糊糊看见?“赵尘瑄”对他露出了蛊惑似的笑。

他在他耳边低声?呢喃,如情人般耳鬓厮磨道,“恨罢——你已?是魔身,还挣扎些什么。我会?给你安排好的,等你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当最初的剧痛和黑暗过去, 恒子箫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处在一片陌生又熟悉的土地。

他?抬头?上望,天空上飘着血色的浮云;

低头?下看, 脚下的土壤呈现出黑红的色泽。

四周空无一物?, 唯有一条望不见头的河从他身边流过。

那河水似红似白, 流的不像水,倒像是血。

空气?中的风都变成了?红色,浓郁的血腥味回荡在?天地间,目光所及寸草不生, 却有好像被什么东西充斥挤满, 再无一丝空余。

恒子箫抬头?,在?这?空空荡荡的血色世界里,在?他?身前十数丈外,有一黑影靠坐在?河边的岩石上。

那是个男人,披着一身满是血污的残破大氅, 内里是玄底银边的锦衣,不管是外面的大氅还是内里的锦衣都又脏又破, 不知穿了?多少年。

男人头?上挂着一支玉簪, 那玉簪藏在?发中, 被打结的头?发缠住, 摇摇欲坠地挂着, 随时都会落地,大半黑发都垂落了?下来?, 遮住了?半边脸。

他?一只?脚踏在?岩石上,手肘搁在?膝处, 掌中虚握着一把生锈的血剑。

剑尖抵在?地上,陈年的锈迹透出深深的疲惫。

恒子箫和他?相距不远, 此处只?有他?们二人,在?他?看向男人的时候,男人亦缓慢地转头?,看向了?他?。

那张脸果然是恒子箫记忆中的模样,他?曾多次在?梦里见?到?过。

那些本以为荒诞可笑的梦境,在?“赵尘瑄”来?了?以后,全?都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回忆。

他?和男人那浑浊的血瞳对视着,片刻,恒子箫才?发现,他?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身后的某物?。

顺着他?的视线,恒子箫回过头?去。

身后隐有远山,在?山之前,经他?们身旁流过的那条河通向了?远处的一方湖泊。

恒子箫一怔。

他?这?才?明白这?里是何处——

鳞仃湖。

这?里是裴玉门山下,是师父从前最爱垂钓的地方。

他?猛地回头?,男人的那双血瞳里混沌一片,不知是否还有意识。

他?仿佛是这?方天地间邪恶、残暴、冷血、疯癫的化身,可恒子箫却莫名从他?那双满载杀戮的血眼中看出了?痛苦、挣扎和沉重的疲倦。

血风一过,将男人染血的黑发高高扬起。

那双浑浊的血瞳倏地定在?了?恒子箫身上——这?一次,他?看的是他?。

“我就?要?死了?。”

他?开口,沙哑的声音像是那把剑上的锈。

他?望着恒子箫,漠然道,“你又凭什么还活着。”

恒子箫亦漠然地回答道,“我从未做过亏心事,自然能堂堂正正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