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隔年我随父皇出城春猎,皇子们多懒惰,让身边人猎了装模作样带回去便足够了。我少时重文治轻武功,也那样吩咐他,他先听话,再带我拉弓,哄我多练武,来年可以长高超过他。我说何苦我来长高,他把个头缩回去不就好了?他还是带我拉弦如满月,说‘卑职缩不回去,可以先憋住不长,等殿下身长如玉来超过’。”
&esp;&esp;“再一年,他似乎真的憋住了骨长,我长到了与他齐平。这一年他伴着我长大,自我身侧磨墨,暗地里带我练武,夜神一样守着我长大。那年冬天我得了极重的天花,你也有印象是不是?夜里总是他独守,不论何时我睁眼,总能见他明亮的眼睛注视着我。御医说我幼时羸弱,少时练武筋骨才强健了不少,否则熬不过那年冬天。那年除夕,我在他提来的花灯里唤他谢漆哥哥,他在新岁的钟声里同我说,‘小瑱,新岁吉乐’。”
&esp;&esp;“世上没人那样珍重地唤我。”高瑱把谢如月抱得更紧了些,下颌贴着他的脸轻喃,“我有尊贵的父皇和四个皇兄,却在一个影奴身上领悟人之父兄的滋味,只有他一心一意地守着我的年少,唯恐我伤及一寸肌理。他为我挡过很多风霜,我心里爱着他,似进护国寺的香客爱神祇,我眼里也爱他,似饕餮爱美食一样爱他皮囊,爱他黑漆漆的名字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esp;&esp;“直到韩宋云狄门之夜,他不保护我了,我落下了重伤,不久,他还舍下我了。我还是很爱他,只是多了双倍的恨。”高瑱抚摸他的朱砂痣,“还多了你。如月,如月,他伴了我四年,你能伴我到几何?”
&esp;&esp;谢如月不知何时泪眼不止,一句“到此身尽时”磕绊不成句。
&esp;&esp;高瑱沉浸在自己的世间里,没听清他的回复,抑或是听了也不甚在意:“我做过一些梦。梦里谢漆不一样,他还如四年前一样守着我,除了多一身疤什么都没变。可是,真奇怪,我对着这样的谢漆爱归爱,放下时也瞬即就放下了,我看着他跪在我脚边恳求让我接他回来,而我又喂了他一盏酒,把他扔回去了。”
&esp;&esp;“如月,我终究是生在帝王家的贵胄,常人的情愫于我而言或许并不重要。我父皇如是,我如是。”
&esp;&esp;“我的儿子亦当如是。”
&esp;&esp;“所以你……为此高兴是蠢笨的。”
&esp;&esp;谢如月从未有如此刻魂销目断,紧紧抱住他摇头:“不会的,我知道殿下是什么样的人,您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填塞稻草的假人,我虽不能取代玄漆大人在您心中的分量……可我……我……”
&esp;&esp;高瑱以亲吻止住他的话,温柔地抚摸着谢如月的后颈,桃花眼里映着人,可他看的不是人,是超乎人身的世间潜行法则。
&esp;&esp;他和摩肩擦踵的人们走在活路上,是没空在意擦肩而过时的行人面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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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长洛九月秋考,十月再放榜,秋榜上的文试结果还是与之前一样。
&esp;&esp;然而这一次出了问题。
&esp;&esp;有代闺台的士子敲登闻鼓泣血鸣冤,声称听到了有世族不学无术的人在楚馆间对着相好的歌姬吹嘘,声称他的榜上之名是买来的,家中花费万两,买了一个榜上五十名进退的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