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这浓重的哀愁,将?云珠的恻隐之心勾起,王氏限于位份低微,汉女身份不?敢做的事情,于云珠而言,不?过就是举手之劳罢了。
见着王氏梨花带雨的模样,云珠冲着小欢子吩咐道?:“去给李夫人传句话,就说我想见见王氏的母亲,让她将?人叫来。”
王氏是通过曹寅的手送给康熙的,这是的苏州织造李煦和?曹寅是姻亲,两家关系无?比亲近,要想找王氏的家人,寻李家才是最有效的方式。
为在德妃面前失态而惶恐不?已的王氏,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却只见在她印象中高贵典雅,雍容华贵的德妃娘娘,正含笑望着她,眼神中是全然的柔和?与包容。
一时间,大滴大滴的泪从王氏眼中滴下,她哀泣着伏在地上:“娘娘大恩大德,臣妾没齿难忘,日后娘娘有何?吩咐,臣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云珠愣了一瞬,忙让人将?王氏扶起,轻笑着说道?:“不?过是见你可怜罢了,倒也无?需放在心上。”
说完,云珠不?管王氏的感恩戴德,云淡风轻地离开。
至于之后,王氏见着母亲如何?欣喜,又?送来了什么谢礼,云珠全没放在心上,只尽情地欣赏着这江南的好风光,云珠更是不?知道?,她此?时的举手之劳,在日后又?起着什么作用?。
敏妃
李煦在苏州浸淫已久,找个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更别提王氏还是通过?曹家的门?路寻来的美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王氏的母亲和嫂子便被接到了园子之中。
王贵人和娘家亲人如何抱头痛哭,又对?云珠如何感激涕零,吩咐此事的云珠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只在王氏送来礼物之时,笑着吩咐李煦夫人,对王家诸人多关照几分,便将此事撂开,继续赏着江南春色。
从苏州继续往南,到杭州,见过?钱塘的潮后,康熙的第三次南巡,到达尾声,在外?出月余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启銮回京。沿途再次路过郯城,胤禛和胤祚正满怀激情的在修着堤坝,任云珠如何心疼,也未松口回京。
只不过?在母子临别之时,胤禛轻声嘱托云珠:“额娘,十三弟他心里也苦,还请您多关照十三弟几分。”胤祥生在永和宫偏殿,又和胤祯玩闹着长?大,在胤禛心中,胤祥和嫡亲弟弟也差不了?几分,又深知章佳氏的性子,对?胤祥总是担心几分。
胤禛这个请求,对?云珠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更何况,比之照看胤祥,她更不愿意让胤禛远在郯城还放不下心,听了?胤禛的话,云珠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反正,宫中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多吩咐几句,让胤祥身旁的宫人多上点心,记着冷了?添衣,饿了?加食,别好好一个王孙贝勒,被不上心的嬷嬷太监们把持住。
然而,等?到云珠回了?京中,才发现,她之前的想法,错得有多离谱。
给皇太后请过?安后,风尘仆仆的云珠将雅利奇接上便回了?永和宫,见到翘首以盼的胤祯和塔娜,母子四人亲亲热热的吃过?饭,云珠又将几人这些日子宫中的起居全问了?一遍,确认了?没?有奴大欺主的情况,几个孩子在宫中过?得很是不错,才笑着让几人离开,踏进池子里缓解着满身的疲乏。
“主子。”热气蒸腾,氤氲出一室水雾,云珠惬意地叹出声来,昏昏欲睡间,云珠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她吩咐道:“咱们从南边带了?些当地的新鲜玩意儿,明日整理出来,给阿哥、格格们都送些过?去?。”
秋菊恭敬地应了?,飞快的盘算着如何分配。
“对?了?,别忘了?胤祥他们兄妹那?几份。”既然要关照胤祥,索性便做全了?,对?他的两个同母姊妹也顺带着照看了?,云珠继续嘱咐。
“主子。”然而,一直很是沉默,被云珠留在宫中看家的冬梅,却突然踟蹰,犹豫着回禀:“章佳娘娘患病已经多时了?。”
云珠瞬间从浴桶中坐直了?身子,湿透的头发搭在肩膀上,黝黑的秀发下隐约可见白到透明的肌肤:“章佳氏身子不好,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没?有人和我说?”
“主子恕罪。”冬梅毫不犹豫地跪下请罪。自从章佳氏令十三阿哥亲近太子爷后,明面上云珠和章佳氏虽然没?有撕破脸,但也不过?就维持着那?几分面子情罢了?,江南离着京中路途遥远,通信不便,冬梅没?觉着章佳氏病了?一事,值得大费周章的,特意写封信给云珠送过?去?。
但,倘若这误了?主子的事情,那?就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冬梅血色褪尽,惨白着脸等?候云珠的发落。
云珠震惊过?后,很快也将其?中事情想明白,她招了?招手,将冬梅叫起,沉声问道:“章佳氏病后,可有请太医?”
冬梅凝神思?索:“主子,有的,之前章佳娘娘只是偶感风寒,一直瞒着没?有找太医,初九的晚上突然高热不止,章佳娘娘的贴身宫女?求到了?奴婢这儿,奴婢斗胆,用您的令牌给章佳娘娘叫了?太医,并请太医每日进宫给章佳氏请脉,只不过?这些日子下来,章佳娘娘的病,也一直没?好。”
云珠紧锁着的眉头松开,她轻吁出口气,放松地将身子靠回浴池,赞赏道:“冬梅做事愈发稳重了?。”
血色重新浮上冬梅的脸:“谢主子夸奖。”
翌日,养足精神的云珠,将章佳氏的太医召见至永和宫中,拿着这些日子的脉案,一张一张看过?去?。
在宫中这么多年,对?于一些常用药,云珠多少也明白几分,脉案和药方越往后翻,云珠越是心惊,太医开的药一日多过?一日,药性也一日重似一日,到了?最后,药方上什么珍贵的药都出现了?,但药效,也不过?就是吊着命罢了?。
“张太医,章佳氏这病,到底如何了??”云珠秀美的眸子,威严日重,在她严肃的盯视下,张太医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不敢腾出手来擦汗,只沉默地低着头,小声说道:“娘娘,臣听闻民间有冲喜之说,章佳娘娘备好寿衣,冲冲病气。”
张太医这话一出,云珠瞬间便明了?,给宫妃看病的太医,说话做事永远留三分,说到这个地步,大概也就是药石罔效了?。
永和宫里沉寂不语,许久,云珠揉着额头:“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夏日的太阳,明晃晃的照在黄色的琉璃瓦上,刺目的光射入永和宫中,将深深的殿中也照亮,云珠坐在光明璀璨的大殿中,却只觉得骨头里都泛着冷,章佳氏比她还晚许多年进宫,此时却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这皇宫,好像一个怪物一般,吞噬着数不尽人的生机与活力。
就这样?,云珠在永和宫中坐着,从太阳当空坐到暮色笼罩,眼?前的光一丝一丝的淡了?下去?,多宝阁上摆着的器物,逐渐看不清了?。
“啪。”禁鞭声响起,将云珠从长?久的缄默中唤醒。
康熙被太监们簇拥着,走进了?永和宫。
云珠顿了?顿,没?有如平常一般,及时迎上,等?到康熙已经踏入永和宫正殿,云珠才匆忙站起。
“发生何事?为何如此心不在焉。”天烬的余晖彻底散去?,一盏盏的宫灯逐次点亮,在这璀璨的灯火中,云珠脸色更显苍白,康熙顾不上在意云珠慢待,只关切地询问着。
“万岁爷。”云珠服侍着康熙换上家常的衣裳,皱着眉头,忧虑地说道:“臣妾回宫了?才知道,这些时日章佳氏身子不爽利,今儿个刚召了?太医看了?章佳氏的脉案,眼?看着就要不好。”
厚重的朝服一层层脱下,轻薄的衣裳上身,终于得到了?久违的凉快,燥热的天气导致的心烦意乱终于散去?,康熙松快的心情,在听见云珠回话的时候,又沉重了?起来,听见枕边人病重的消息,再?如何都不能让人高兴起来,更何况,是对?老去?极度恐惧的康熙,他心绪起伏,不知想了?多少,最终状似平静地说道:“召太医院所?有当值太医都都给章佳氏诊脉,需要什么药材,直接从乾清宫那?儿去?领。”
云珠立时便应了?下来,思?索着说道:“今儿个已经下钥,再?开宫禁未免兴师动众,臣妾明日一早便下旨将太医召来。”
“不。”对?于云珠安排向来放心的康熙,却提出了?异议,素来重视规矩的帝王,目光晦暗,斩钉截铁说道:“不等?明日了?,现在便拿朕手谕,开宫禁,将太医院院正及当值太医全召来。”
“遵旨。”既然是持康熙手谕,一应通传皆由乾清宫太监前去?奔忙,魏珠这些日子颇得康熙欢心,这等?传皇令的事情,多是交给他办,这次也不例外?,魏珠顶着梁九功箭一样?的眼?神,捧着康熙一挥而就的手谕,将宫门?打开。
云珠神色复杂地瞧着康熙的这份大动干戈,暗自将章佳氏在康熙心中的地位又提高了?几分,毕竟,宫门?下钥后,非大事不得开,康熙连一晚上也等?不了?,这份用心,属实可叹。
康熙坐在永和宫的罗汉榻上,松散着发辫,身穿湖蓝色杭绸衣,腰间松松的系着一条明黄色的祥云纹样?帕子,斜斜地靠着半旧不新的银红引枕,转着手中的冰碗子,慢慢吃着。
正所?谓浮瓜沉李堆冰盘,夏日里正是果?子最盛的季节,各种鲜果?在井水里镇过?,分切成块,又将冰块浸入其?中,却是夏日的消暑佳品。
水晶碗上透出细细密密的小水珠,康熙将手心放在碗上,降着这一日的暑热,令一手拿着纯金小勺,一勺一勺地舀着碗中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