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家怡努力贯彻他的话,端着,假装自己是微服私访的女王,是接见子民的女皇帝。
终于轮到她讲话时,易家怡简直有点拿捏不准讲话的姿态,大脑在‘我自己’和‘女王’之间徘徊了下,才落回到‘我自己’这个选项中。
放松了下端太久的肩膀,她没有像郭永耀那样强势,只如常般开口:
“能帮助碧街杀人案在24小时内侦破,很大程度上是我运气好,就像许多记者朋友说的那样,大概那一天担任了一日福星。夕阳的光在凶器上折射,我站的角度恰巧能看到……”
虽然不强势,不那么威风凛凛,小女警却展现出自己最纯粹的真诚和朴实气质,第一时间得到了现场所有媒体人的好感。
易家怡将之前向ada和方sir汇报的破案思路精简了一下,修饰过措辞,娓娓道来。
坐在第一排的媒体人听的很认真,手上不时做一些核心细节或趣点的记录。
摄像机始终对着易家怡的脸,记录下小女警知性的谈吐,和天真的神态,也记录下她的认真、专注,和词句中流畅的逻辑。
站在后排的记者中,不乏时不时转头与身边人小声分享的:
“好精彩,发现京士柏虐杀案受害者是两个人这里,太有趣了,我回去可以写个专题。”
“很聪明啊,小小年纪,又是女警,脑子却这么好使。”
“新时代,新女性嘛。”
“做头条的话,信息量过大了。可要删减内容,我真有点为难。碧街杀人案发现凶器那里,我始终透着点玄妙,仿佛是上天的旨意似的,真的很好写啊。偷婴案蹲守检视邻居那里,又体现了香江警察的粗中有细、耐力和执着。尤其易警官一个年轻女性,为求真相,只身犯险,这里就有勇敢和正义感了。”
“都很好写啊,再听听咯。”
易家怡讲完之前侦破的案子,终于到了渡船街碎尸案。
她抿了抿唇,只开口道:
“今天大家报刊中提到的嫌疑人,到此时此刻为止,都还只是嫌疑人而已。没有更多证据显示他就是凶手,希望舆论不要误导民众,避免使无辜之人受莫须有的指责和敌视。
“关于案子,警方会竭其全力尽快侦破,请民众相信警方的能力和决心。”
郭永耀微微侧头看了眼易家怡,任谁都看出来小女警心里是有气的。
他几不可查的干咽了下,是不是所有跟了方镇岳的探员,都会变得坏脾气、执拗,又天不怕地不怕啊。
接过话,他又补充了一下碎尸案的状况,随即便开始了提问环节。
郭永耀坐直了身体,等着记者们问他问题,却不想每一个提问的记者,都面朝着易家怡。
没有人想问郭sir问题,没有人看郭sir一眼。
全场的灯光都投向易家怡,所有的镜头都转向易家怡,所有的话筒都朝着易家怡,所有的问题都抛向易家怡。
“具体什么时候破案?”
“尽快。”
“死者的身份确定了吗?”
“不好意思,这一点还不能告知。”
“凶手为什么下此毒手呢?是仇杀吗?还是为了利益?”
“……强者挥刀向更强者,弱者挥刀向更弱者。大概因为凶手是个失败者,是社会的渣滓,是个懦夫。”
易家怡一连回答了8个问题,林旺九站在后台门边,一直愁闷的脸上逐渐挂起笑容。
为小十一回答问题时的利落,为她妙语连珠的聪明,为她谈及案子时严肃起来的酷靓。平时真没看出来,他们新来的这后生女居然还挺上得来台面。
他抱着膀,肢体语言显示着他的放松,眼神和表情则显示着他的好兴致。
问答环节的节奏出乎意料的快,大家争先恐后的举手,都想向易警官问问题。
每个人都心急,当有人问出了其他人觉得不够精彩的蠢问题、呆问题时,四周甚至会响起急躁的嘘声——好不容易被选中,你就问个这?呸!
直到有个人问出“易警官,你说请舆论不要误导民众。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倾向于大陆仔不是凶手呢?我这样推断,是正确的吗?”,会场才忽然静了下来。
长枪短炮直指易家怡,大家紧张的盯着小女警,忐忑的猜测她到底会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又是否会正面回答。
作为警探,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是不应该对任何内容做断言的。
这个道理易家怡懂,但她心里有另外一杆秤,指向的是另外一个选择。
“我相信他是无辜的。”
没有人想到她会回答的这么快,也没有人想到她会给大家一个这么直白的答案。
郭永耀听到她这句话,几乎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他双掌压着桌面,不敢置信的转头看易家怡。
方才他说什么来着?所有跟方镇岳的探员,都会变得脾气大、执拗和胆大包天?他闲置要再补充一点啊:简直跟方镇岳一样,是公共关系科煞星,闯祸精啊!
他再不敢让易家怡继续畅所欲言,匆匆结束了这个根本不是畅所欲言场合的发布会。
但结束的虽匆忙,媒体人们却已经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
做这行这么久,他们终于遇到了一个不那么无趣的警探。如果以后警方都请易家怡当发言人,媒体们相信,只用一两年时间,他们就能培养出几个写专栏写头条的好手——只要易家怡提供素材,那灵感和创作冲动就蹭蹭的冒啊。
兴高采烈的媒体人退场,热闹褪去,会场只剩工作人员。
郭永耀指挥人收场时,终于无奈的看了眼靠墙站着,低着头仿佛在罚站认错的小女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