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怡听他声音虽低,情绪却稳,终于放心,柔声道:“我不生气的,岳哥,他是神经病嘛。”
方镇岳被她逗笑,顺着夜色低头看她,正对上小姑娘安慰他时望过来的圆溜溜眼睛,黑葡萄一样,在冷月光下,更加明亮,也更加黑白分明。
真像只柔软又温暖的小动物,颠颠跟着你,似乎是想祈求你的抚摸和拥抱,实际上却在向你释放幸福和温馨抚慰之力。
“好,那我也不生气了。”他像向她保证一样,还认真勾起了个大大笑脸。
两人看着对面表情,都忍俊不禁,笑了一会儿,又不约而同长长吁出一口浊气。放松的并肩走了一段路,便离开了昏暗的老屋区,看到了零星霓虹、亮晃晃的路灯和向他们驶来的警车前灯。
易家怡站在光亮处,回头望向自己影子拉长伸展去的那个方向。
七月半鬼门开,他们捉到了凶手,必将送他去面对他该受的惩罚,以法律铡刀,砍他的罪。
那些冤魂,是否能在鬼门敞开的最后时刻,冤情得解,怨恨得消,安心踏过那扇门?
伟大的小英雄
坐上警车时,刘嘉明指着旧屋区一个窗子问:
“那个人影你能看到吗?”
月光洒下去,将窗前站着的一个穿白睡袍的胖老太照得无所遁形。正街上警车、救护车纷至沓来,闹闹哄哄的一群人冲下来,又一群人上车驶走,但凡还没睡死过去,都会出来看看热闹。
易家怡当然也看到那老太,但瞧刘嘉明一副怀疑自己看到鬼的样子,便老神在在说:
“没有啊,那不就一个白窗帘吗?”
刘嘉明不敢置信的瞪了会儿易家怡,见她仍一本正经,于是揉揉眼睛又去看,还是个胖老太。那白袍泛着冷光,仿佛下一刻便会穿空朝自己扑来。
警车启动,直至拐出大全街,开上大角咀道,刘嘉明还在抻脖子往后往,怕会有什么在追他。
方镇岳伸脚撞了下易家怡的脚,小女警才笑呵呵道:“大家都看得到啦,一个胖老太在看热闹嘛。”
“?”刘嘉明回头,随即大怒,照着易家怡小臂快速锤了拳。
回程的气氛,总算不太沉重。
抵达警署,将张大福暂时押在审讯室内,冷光大灯打着,冷板凳坐着,一个人孤零零等着。
方镇岳带队去整理后续事宜,几十分钟后准备去跟张大福谈谈时,还在破屋区的陈光耀打来电话。
“张大福家中就是第一凶案现场,所有受害者都在这边被圈禁,也在这边受虐待,至被凶手掐死。
“不同颜色、不同长度的头发都已采证,恐怕至今为止,凶手还不止杀了6个人。
“主屋衣柜里,发现9套叠好的衣服,每一套都是从内衣裤到外衣裤及袜子鞋子,通通齐全。衣服是从死者身上扒下来后没有洗过的‘战利品’,应该可以提取到死者的dna等信息……这个衣柜,是整个屋中最整齐整洁的部分……”
为了服务方镇岳的审讯,陈光耀尽量多的汇报当下发现的线索和一些推测,说着说着,语气愈见沉重。
坏人他们见得多了,这么变态的,真的没见过。
“张大福母亲的那辆小推车内斗中,采集到人类血液和一些人体组织,初步推断这辆车就是用来抛尸的车。
“家里的剁刀一共有4把,其中把都有卷刃状况……
“许sir正带人打着大灯,在院中荒地里挖尸,已经发现了2颗头,和部分尸体碎块。凶手埋的不深,应该都是趁夜悄悄搞。附近住的都是穷苦老人,睡的比较早…后面应该会有更多收获。”
“嗯。”方镇岳点了点头,也礼尚往来的回道:
“张大福母亲已经招了。儿子毕业后找了两次工作,都在一个月内辞职或被辞退,之后就一直啃老。她靠卖水果养儿子,抛尸渡船街,是去街对面的水果批发市场顺路而为。
“在凶案中,她负责引诱受害者帮她捡橘子,或者帮她将小推车推到上坡处,利用女性的同情心和善心,将受害者引到她跟儿子约好的深巷或者角落。
“儿子杀死受害者后,她负责听儿子的安排,进行分散式的抛尸。深水埗的各荒地、垃圾场等,都有抛尸过。
“我已经派人去搜尸,一有发现会通知你们。”
“……怎么这样,不仅不管好儿子,还……”陈光耀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情绪后才道:“好的,辛苦方sir,我继续去搜证了。”
“嗯,你也辛苦了。”
挂断电话后,方镇岳沉默了一会儿,才提步走出办公室。
在张大福母亲的供述中,她的丈夫性情暴戾,起初只是喝酒后殴打她和儿子,后来即便清醒状态下,也不会手软。
在这个家庭里,父亲扮演的是暴躁的施暴者,母亲扮演的是麻木的溺爱者。
极端的成长环境,和进入社会后的不适应,以及接下来十几年的居家啃老生活,一步步毁坏了张大福。
在张大福啃老的第二年,他跟母亲合力杀死醉酒的父亲。
又在几个月前,因为招妓时无法人道,与妓女发生巨大冲突,而第一次杀死女性并奸尸。
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当这个故事逐渐拼凑完整时,没有人的心情是不沉重的。
另一间审讯室里的张大福还没有招,他坐在那里像个木头一样,只低头坐着,不知在想什么,总之不开口。
gary几个也拿他没办法,警界早已禁止逼供,哪怕你完全知道这个人是凶手,对方不开口,你也不能使用武力。
面对这样的人,只能熬鹰,你熬完了我来熬,等他疲惫了,放松警惕了,再使用审讯技巧去一点点挤口供,挖真相。
方镇岳见易家怡正扒在小窗边,皱眉围观审讯,“不是让你回家吗?怎么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