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易家怡见过钱贵邦,也扫过所有关联人的照片,独自来到法医部,便是想看一看包租公的尸体。
坐在解剖床边,许sir捧着一碟瓜子,一边嗑一边跟家怡聊这具尸体的解剖报告。
在这样的地方还能吃能喝的人,大概只有许君豪一人了吧。
“许sir是怎么做到面对尸体这样坦然的呢?”家怡忍不住好奇?
“我只是见尸体喽,即不问他生前事,也不知他家人怎样,只当是工作嘛。你们做不到我这样,不是因为你们精神脆弱啊,想一想啦,不仅要看尸体,还要了解死者的所有事,包括他身边亲朋好友啊,这样一来,你们当然没办法只把他们当尸体喽,各个都是曾经活过的人,如今却这样…谁也受不了。”许君豪停下嗑瓜子的动作,望着家怡认真道:“所以我只做我的事,对于不需要我知道的,从不多问。那些报纸上关于死者的报道呢,也不去看。断情绝义,少思少虑,无烦恼啦。”
家怡微微一笑,“许sir也是大哲学家。”
人有时候活得具体点,的确更容易成为烦恼绝缘体吧。
转头望向尸体,家怡嗅着许sir那边传来的瓜子香,转瞬沉进心流影像。
开枪的是钱贵邦,开大电视,用大棉被裹着消音。
杀人后慌得像火烧屁股的狗,仍然记得劈坏房门,将房子翻乱,没用的东西摔烂,搞得房间一团糟,很多线索都被破坏,这才匆匆逃走。
家怡回过神,回想案件至今拿到的所有线索,基本都与心流影像相符。
看了下时间,家怡回头道:“许sir,我回去工作了。”
许君豪点点头,在家怡离开时,塞了一把瓜子给她。
“?”家怡。
“心烦的时候嗑点吧,机械的无意义的动作,可以缓解焦虑。好吃的瓜子还能治愈坏心情,坚果嘛补一补啦。”许君豪说着挑了挑眉,眉毛顶到刘海,将原本垂顺的发丝拱得卷曲。
“thank you,许sir”家怡笑着摇了摇抓着瓜子的拳头,离开时步伐轻快许多。
……
……
这天下午大家走访了列出的所有包租公社会关系中的可疑之人,又回办公室讨论出见过、采集过口供,觉得嫌疑最高的三个人。
b组探员共分4组,恰巧可以轮流盯梢这三人。由于家怡没有睡午觉,所以她和徐少威的小组最先回家休息。到晚上10点,再来换下岳哥小组去休息,等岳哥小组休息过4个小时,再来换其他人。
家怡骑着自行车离开时,笑着对徐少威说等睡饱了觉,回警署集合,再一起去替下岳哥小组。
可拐上回家的小路后,她却偷偷转向,直奔北边而去——
她的目的地是荃湾警署。
徐少威曾被贬去荃湾警署,红磡村警署的老警察被杀案、
以及红磡区银行劫案,都是在徐少威在荃湾警署做军装警时发生的。
家怡想去徐少威呆过的所有地方了解一下,徐少威做军装警那些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分道扬镳
早听说荃湾警署荒凉不成样子,许多人也将一些人被调到荃湾警署给说成是去‘守水塘’。
恰巧荃湾警署边真的有水塘,倒也不至于像房龙的《警察故事》里说的一样,出警署门会踩到牛粪,整日接到的报案都是谁家牛丢了,谁家夫妻又吵架。
但也够清静的,四野没有喧嚣,没有车水马路,没有高楼大厦,没有万国来花销的灯红酒绿,但也是乡民人来人往,有生活气息的地方。
这里比葵涌还远,在地图上不过一小指的距离,对于香江人来说却天涯海角的远。许多中环人一辈子也没来过这荒郊僻壤。
走进新建不算太久的警署,家怡想象曾经徐少威来时的寂寞。
与警署的接线员聊过,与曾经徐少威的领导聊过,家怡离开时,又在四周转了转。
徐少威早已与荃湾警署这些旧人没了联系,哪怕他离开这里并未太久。对于他来说,好像一切过往都是云烟,他没有老朋友,也不留恋过去,抬步往前走去,身后的一切都可以轻易甩脱。
家怡骗荃湾警署这些警察,说只是要秘密对徐少威做档案调查,内调一向是用来提拔人的,这些徐少威的旧同事们,还以为他出人头地了。
报纸上的确常登,说重案b组又破了案,徐少威就在这一组,大家也在报纸上,看到过照片背景中,有那个身材颀长的挺拔青年。
倒好像真的印证了他们的猜测。
家怡也不说破,只笑笑离开。
他们说徐少威工作很拼,非常努力,大家不敢闯的他敢闯,大家不爱做的他去做,只是几乎不参加同事们下班后的活动。一起喝酒聚餐通通不感兴趣,他的自由时间?,似乎都消耗在去码头或者坟地看海,就在蓝巴勒海峡北边一点喽。
家怡循着徐少威曾经的足迹,走过海湾,看海峡,遥望海峡另一边的青衣区——那里实则是个小岛,与新界南和西九龙都无接壤。
坐在码头,家怡想,那时候徐少威或许还未想到很多年后他会杀死两个人,丢弃在他远眺的顿巴勒海峡南边,但也许正因为他熟悉这条海岸线,了解那边的海峡和码头,才会将尸体抛在那边吧?
人们做的事,总归跟他的人生有些相关,只要肯去查,处处都是蛛丝马迹。
海风吹过来时,会拂起短发,大概是因为有青衣岛挡着,因此风很柔,像情人的手。
那时徐少威常来海边坐,是因为有巨大的烦恼和痛苦吗?
现在,她也在这里,同样吹着海风,漫无目的地顺着海岸线往南走。
因为他,她也有了巨大的烦恼和痛苦。
……
……
很多人觉得,孩子们的世界是无忧无语且天真无邪的,实际上,孩子的世界才更像丛林,哪怕有大人和规则管制着,在大人和规则看不到的地方,孩子们仍然可以放肆展现自己最原始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