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给开点消炎药什么的吧。”老胡起身去开药。
这就是现实,沉重的喘不上气来。
陆可为自己费劲转动轮椅,凑到周方圆跟前,他歪头从底下往上看,正好看到周方圆眼里来回滚动泪水,他咧开嘴一笑,笑的唇似绽桃,稚嫩烂漫。“我觉得你没错,错的是那个胖子,要是我就换个大石头弄死他。”
“陆可为,你胡说什么。”段立东一眼没看到就看到,人凑到跟前了,还嫌事情不够乱。
陆可为自来熟的拉住周方圆的手,比了比大小,“你手果然小。”
两张不大的手放在一起,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像白净的玉石,圆润光洁,一个像是严冬忘收的萝卜。
周方圆听到有人说她没做错,眼睛微微颤动,却拼命忍着。
老胡拿个药,老汉问多少钱。“什么钱,拿走吧,还有耳朵那个药水。”
陆可为跟在后面,热情邀请道,“你去我家吃饭吧?”她家大铁锅都被砸了,肯定没办法做饭。
周方圆摇摇头。
陆可为撇嘴,段立东瞪他,让他适可而止。
出了村卫生所,周方圆原地站着,声音有些沙哑说道:“爷,奶,我我想去看看我爸。”
卫生所南边就是村里自留地,远远望去能看到很多坟包,周金山坟上花圈的颜色还在,坟包上的土都是新的。
醒目的一眼就能看到。
老两口转身看一眼,老汉嘴里咒骂一句,低着头抽了口旱烟径自往前走了,“不是个东西”
老奶捂着嘴哽咽两声,“去看看吧。”
老汉在前面烦躁的喊了一嗓子,“走了,羊还在外面不知道怎么样了。”两个人外面放养,听到动静就跑回来,羊都没顾上。
提到周金山老汉打心眼里生气。
周方圆对着段立东鞠躬,才慢慢转过身。
转过身的一刹那,眼泪夺眶而下。
陆可为抬头,看着周方圆缓缓挪动背影,“她哭了”
老奶眼泪跟着往下掉,“可怜哪,但凡有个亲人也不能这么惨,周金山造孽,活着还能安慰孩子,死了,孩子就只能到坟堆上哭两声。”
半夜离开家
午后的阳光很暖和,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忍不住就地睡个觉。
周方圆坐在坟包边上,她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可面对一堆土她张着嘴一句话说不上来。她格外想念父亲在世的时候,即使别人都说他窝囊,没用,还不如死了。
只有失去的时候,才会想念和后悔,她想父亲活着。
活着,就能陪自己说说话,哪怕经常说那些惹她烦的话,她也会乖乖听着,绝不会起身走开,或气愤的和他争吵。
忍让,忍耐,全都是忍?忍到最后落了个笑话的结局。
窝囊死了,活了半辈子最后选择最窝囊的死法。
村里背后还在嘲笑着。
周方圆低着头,她浑身都疼,可最疼的是胸口,像是有东西在捶,在碾,在掐,她快喘不上气了,就连嘴巴里的吐沫都是苦的。
抬起头的时候,眼泪噗噗往下落,却死命的咬住下唇。
她从小见多了村里欺负她爸的场面,更小时候的她只会嚎啕大哭,用哭来宣泄她心里心疼和委屈。
她不想和父亲一样,她厌倦那样的活法。
有时候,她也禁不住会想自己为什么要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为什么不能衣食无忧的活着,为什么她每天想着不是上顿下顿,就是害怕父亲被欺负?
为什么她不能和村里其他小女孩一样,每天背着书包去上学。
为什么在教室里就她一个人坐在最后面,而她只有一张凳子。
为什么她会没有户口?
为什么别人都会嘲笑,骂她?
为什么,为什么,呜呜呜呜,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她活着这么难,为什么要生下她,她有些恨那个不知姓名生下自己的人。当对周围的一切不公,解释不清的时候,会忍不住寻求源头。
要是自己没生下来就好了。
一直坐在日头落下去,黑幕降临,自留地四周比较空旷,小风一吹凉飕飕的。
周方圆坐的腿脚有些发麻,手撑在地面爬了半天才站起来。
眼神透着恨意和狠厉,浑身上下一副豁出去样子,不见之前半点自怜自艾。
又盯着坟包看了两分钟,像是临走最后的叮嘱:“爸,你在那边好好生活,别再被人欺负了。我在这边你也别担心,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挺好的。今天被人欺负惨了,哭的很难看,那是因为他们人多,我力气太小了。我不怕他们,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今个一下午我才想明白一件事,我怎么那么傻呢,我干嘛傻傻在家里等着他们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