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美人香(23)
「黄牧,我们做个交易吧。」
黄牧一愣,随即笑了。他不急着答应,而是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什么交易?」
她专注而严肃的看着他,不疾不徐的说话节奏、不高亢不沉哑的音调都是她的武器,让她看上去对这次谈判游刃有余,「我告诉你我的发现,以及今天中午周大娘口中得到的线索;而你——」
「将你的第二条命,换给我。」
黄牧愣住,随后,爆发出一阵略显浮夸的狂笑。
顾云眠摸不准他是嘲弄或是单纯觉得尴尬笑几声,面上却不显露半点怯色,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她的眼型虽圆,眼头却是略尖的,笑时弯如弦月,卧蚕浮现,很甜很软;不笑时微蹙着浓眉,讨喜可爱的弧度被压平,漆黑的眸透出阴郁锐利,竟也有几分冷硬的气势。
黄牧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兴致盎然的看着她,「妳怎么知道我是不死猫子?」
「首先,你知道五奇人的本名,但我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一资讯。我是最小的弟子,自我有记忆以来,所有人便用『老大』、『老四』、『小五』称呼我们,这从今日周娘子临死前的回忆录中也可佐证,因此我确实不知道师兄师姐的本名。」
盖着被子显得有些家常,气势弱了一截,也怕不被认真看待,顾云眠掀了被子,盘腿而坐,手肘自然撑着大腿,将手掌藏进双腿围出的小空间中。
「可我们都是项棋捡回来的孤儿,名字都是项棋取的,就算项棋真的从第二名弟子开始就以排名称呼所有孩子,也只有一个人会知道所有人的本名——那就是第一个被项棋收养、年纪最大且见证了所有人被收养的过程的大师兄。」
「其次,我是小弟子灵嗅巫女,在前置剧情和人物小传中,提及五名弟子,所有顺序都是:不死猫子、千丝鬼手、百面怪匠、玉面金身、灵嗅巫女,因为这正是项棋的收徒顺序,也是五名弟子的年龄排序。我们五人的外号是依我们的技能命名,没有明显规律,因此人们在背诵时会下意识按照某种顺序进行记忆,即由大弟子至五弟子组成的排序。」
「第三,你在讲述五奇人本名时,我的名字在最末位,符合我的辈分排序,而我们的名字也没有顺序,例如以数字为谐音命名,背诵的最佳顺序同样是项棋起名的先后顺序,也就是我们的辈分排序。」
「综上所述,弟子们的排序与外号分别为:大师兄不死猫子项慕,二师兄千丝鬼手项宁,三师姐百面怪匠项玄,四师姐玉面金身项菱,小师妹灵嗅巫女项棠。」
「我本名项棠,以白棠为假名,从我知道的狼队名单中,所有人的名字中也都有一个字能和本名对上,项舞化名伍怡也能证实这个副本真假名的转换方式是去掉象征叛乱的项姓,以『名』为假名中的一字。如此一来,狼队的所有人与身分都能对上号了——黄牧是项慕,宁雨是项宁,曾璇是项玄,乔玉铃是项菱,白棠是项棠。」
「所以,你就是大师兄,不死猫子项慕。你有那么多我所没有的记忆,例如项舞与项棋的往事,也是因为你是我们中年纪最长、与师父相处最久且最得他信任的弟子吧。」
既然身分被猜了出来,黄牧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大方承认了:「没错,我确实是不死猫子,我的技能也确实是多一条命。但是——」
他话锋一转,唇边依旧挂着笑,眼底却凝起让人不由怯步的晦涩寒霜,独自行走江湖多年的惊人气场登时气势汹汹的压向床上的少女,竟比总是一脸严肃的首席模样更让人望而生畏,「我凭什么给妳?」
顾云眠嚥了口口水,颈侧动脉剧烈的跳动让那片肌肤似乎也微微抽搐起来,使她越发不安焦虑。
可她只是更用力的以指甲掐住小腿肚,任刺痛袭击不断在慌乱与清醒间交替徘徊的大脑,至少维持住声音里的平静,「你收到支线任务的通知了吧。」
「如果妳是指线索的话,我们已经从莉莉丝那儿得知四大家族的存在了,另一张牌自然是伍琉璃。」黄牧漫不经心地笑着,「在谈判之前,最好先准备好我想要的谈判筹码,小崽子。」
顾云眠也笑了,她怎么可能毫无准备,「可她听清四大家族的名字了吗?当然没有,因为我没告诉她;还有,系统说的线索可有两条,四大家族只是第一条而已。」
她微微向前倾身,「我们现在处境很危险。赶尸人的死和周大娘的死同时将你、我和莉莉丝高高架起——当然,我是最危险也最急迫的那个,可按照系统提醒,副本将于四天后的中午十二点结束,也就是说还有四个白天会议,你确定在我死后,你和莉莉丝还能活命?」
「第二,『故人的诉愿』结束了,可你还记得吗,我们还有一个支线任务——『原料的遗愿』。」她撑着下颚,指尖轻点着没几两肉的脸颊,「虽然不完成没有损失,但谁不想要多一点道具呢,你说是吧?」
黄牧定定地看着她。
顾云眠也不怂,沉着回视。
半晌,黄牧笑了出来——不是没有感情的笑,而是轻鬆愉悦的笑容。
他往后一靠,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我承认,妳吸引到我了。」
顾云眠依旧神态紧绷,「所以?」
黄牧含笑看她,「妳确认可以换技能?」
这就是……答应了吧。
第一步成功,顾云眠也鬆了口气,「不是所有都能换。」
「哦?」
这个问题是整个计画的基础,顾云眠一早就问过系统了。
她的第一个问题是:五奇人间是否可以互换技能?
系统跟死了一样。
她不甘心,换了个方式又问了一次:不死猫子是否可以将技能换给灵嗅巫女?
这次,系统回答了:【尊敬的玩家您好,不死猫子的技能可以转移到灵嗅巫女身上。】
顾云眠又问了几次类似的问题,只是将句子中的主角做排列组合,得出一个答案——
「技能交换还是要遵循逻辑。狼队能力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以肉体器官为出发点,灵嗅巫女、百面怪匠和玉面金身皆隶属于此,是不能转移能力的;另一种则是以外在事物为出发点,也就是不死猫子和千丝鬼手。」
「第一种,以我举例,我的技能是以『嗅觉』为出发点,无论技能内容是什么,都是因为我拥有绝佳的嗅觉,转化为游戏概念后形成的衍伸技能,也就是说,我的技能是靠鼻子,如果要换技能,只能和某个人『换鼻』,可这超出了现实能力;百面怪匠的技能同理,她应该是易容术,如果要她的技能,需要的是她的手;玉面金身的技能内容暂且不确定,但她也不能转移技能。」
「第二种,则是可以转移技能的你和千丝鬼手。后者的技能大概和丝线什么的有关,得到丝线就能转移;你的技能或许也是某种物品,可能使用了那个就能活死人、肉白骨,或进入假死状态,只要得到你的那样物品,就能得到第二条命。」
黄牧点头,手伸到颈后,扯出一条红绳,红绳上挂着一个圆扁状的铜製吊饰,「『猫胎』是项氏第一次尝试将香水炼成丹药的成品,以十三岁老猫所怀独胎之心臟为药引製成,含于口中不化,嚥下后十分钟内死亡,可于下一个阳气最胜之时,即正午十二点復生。」
「……」果然,要如此刁钻的药引,才能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效果吧。
下一秒,黄牧又将项炼扔回衣领里,彷佛拿出来这一下就是为了炫耀的。
顾云眠:「??」
黄牧笑咪咪地看着她,「但是吧,我也就多这一条命,要是妳用了没多久就死第二次,我不亏大了?」
顾云眠:「……咒我呢。」
黄牧耸肩,「他们目前一匹狼都没抓到,也对不上技能,万一妳死得不够真或后续处理得不好,他们盯着妳的尸体,十二点一復活不正好撞枪口上了吗?毕竟『不死猫子』这技能太明显了,几乎是把正确答案写在备註栏。」
顾云眠:「……」
想知道她的计画不会直说啊,一定要这么拐弯抹角的怼她?
神金。
「我当然有我的计画。」她顿了顿,「而且,这个计画,需要你们的配合。」
黄牧等的就是这个,「洗耳恭听。」
顾云眠最后整理了一遍脑中的计画,娓娓道来:「明天早上,你们找时机询问我第一天的时间线,我会承认去过百花坊,并在他们逼问我的过程中故作崩溃。如此一来,我行事怪异、隐瞒行踪,嫌疑度将成为全场最高,就算我是神,也会因为崩溃而成为暴民。一个不定时炸弹,还有留在团队里的必要吗?」
「但是,我不能被处刑。处刑而死,第一不知道我到底会在哪里復活,如果在行刑柱旁復活直接白玩;第二,我需要一个人的愧疚心,帮我为之后四天所有可能招来的怀疑进行解释——这个人就是李虎的弟弟,李龙。」
顾云眠学他从颈后拉出细绳,将藏在胸前的银哨给黄牧看,「这是核心道具,是第三天白天李龙来看望我时给我的,可以随时呼唤他,但不能被他发现我是狼。」
黄牧瞇眼端详,「这就是妳说的在他那儿看到的刻『项』字的物品?」
顾云眠点点头,「就是这个,所以我才怀疑他家和项氏有关。」
银哨在在火光的照映下明亮得有些刺眼,男人移开了目光,「核心道具有很多获得条件,有的是满足npc的心愿,有的是刷足npc的好感。他能将此物交给妳,想必是真的对妳动了几分真心,可既然系统提醒妳不能被发现,代表一旦有嫌疑,妳的形象会立刻受到动摇。妳确定这计画没问题?」
顾云眠摸摸鼻子,「其实他来看过我一次,已经魔化过了。就晚上你们回驿站之后。」
黄牧:「?」
顾云眠:「哦对,那时宁雨在场,虽然他什么事都没做。」
黄牧:「???」
黄牧:「你一个人默不作声干翻了魔化的npc??」
顾云眠:「……怎么可能。要是我有那实力,还会制定这么复杂的计画?干就完了啊。」
黄牧想了想,也是,暴力解法他也不是没见过。
「总之,这人我暂时安抚住了,但如果我是被票死的,这颗棋子就没用了。」少女摩娑着银哨,烛光摇曳,她眼中的光芒也明明灭灭,「所以,我得用我的死,彻底稳住他。」
「明天开会前,你先去会议室设置好机关,在我吹哨子的时候,启动机关把我弄死——时间、方位、伤处都要准确,大概在十五分钟内失血过多而死是最好,正好下午小药童告诉我林大夫去处理认尸的事了,到明天早上都不会回来,方便我们施行计划。」
「从我吹响哨子到李龙来,大概只间隔三到五秒,我会让他亲眼看着我死去,让他知道我是被害死的,过程我也会尽力引起他的愧疚、同情和心疼,求他还我公道、帮我查明真相,潜移默化加深他对我的纯洁无瑕的幻想——爱而不得的早死白月光,这威力不比总是在罪恶边缘反覆横跳的蚊子血好?」
「我相信自己几次犯案都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他又潜意识里相信我是无辜的,他不会查到什么,就算查到了,先不说以他的视角,我已经死了,被发现是凶手也没什么差别,光是要他承认他那无辜枉死的白月光会是杀人不眨眼的凶手这件事,就够他疯魔的了。」
「他是这个副本的关键npc,也是少数能和李虎抗衡的角色,虽然哥哥肯定更胜一筹,可我没能刷到李虎的好感,只能退而求其次,让李龙守护我的清誉了。」
黄牧若有所思,「妳确定光凭李龙一个人,就能拦住其他玩家对妳的身分追根究柢?」
顾云眠摇头,「当然不是。我问过系统,不死猫子第一次死亡时会不会有播报,它没有回答,不过我个人倾向于没有。以我的情况而言,没有播报是默认死者是不死猫子,有播报是公开灵嗅巫女身分的同时,默认可以交换技能一事,无论是哪种,讯息量都过于庞大,还彻底让这个技能沦为笑柄——反正都知道会復活,像你说的堵在我尸体旁边就好了,开不开技能的,除了补刀,还有什么差别?」
「所以,用了这道具,我就能钻这个漏洞,发布假的出局公告,隐藏真正的身分,把这池浑水搅得更乱。」
黄牧伸手接住她抛来的道具。
【b级道具「系统大声公」
道具说明:系统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在此特赏有缘的玩家体验机会!注意,权力是不可能下放的,只能口嗨,系统不当帮凶。可使用一次,次数耗尽即损毁】
看着手里的白色大声公,黄牧:「……」
他的表情实在诡异,顾云眠心下有些不安,「怎么了?你觉得他们不会信吗?」
黄牧笃定道:「不,一定会信!」
顾云眠:「……?」
这东西有这么强吗?难道自带说服功能?她本来还想着这道具太废了,没什么实际功能,还只能用一次,b级是狗系统自肥硬提上来的,没想到……
「这道具太废了。系统不会有事没事上线说话,玩家们也摸不清系统的说话方式,有时候正经得像发表政见,有时候又癫得像精神病院跑出来的中二熊孩子,一旦说不好,太容易被戳穿,而且这东西只能口嗨,没有一点实权,白送我都不要。大部分玩家也都是这么想的,久而久之,这道具几乎被所有玩家淡忘了……」黄牧一脸的一言难尽,「所以用这个播报假讯息,他们绝对会相信——在忘记有这个道具的前提下,没有人会质疑来自系统的每一个字。」
顾云眠:「……」
黄牧竖起拇指,「能想到狐假虎威,大逆不道的模仿系统,妳牛逼。」
顾云眠:「……说得好像我要叛变一样,我只是一个耍小聪明的柔弱玩家而已啊!!」
反正只有一次使用机会,假公告也不能延迟好几个小时才发,黄牧就直接将系统大声公收入道具背包,也算是变相承认她的计画可行了,「给我妳的本名,我回头就发公告。」
顾云眠直接给他一张纸。
「系统公告:玩家田馨出局,其扮演角色白棠,身分为:復仇者
距离电影结束还有七十六个小时,请各位玩家继续加油
(九点左右发布,如果是十点以后就是「七十五个小时」)」
她终究还是有所保留。
也没说落败阵营玩家一定会死,她这种骚操作基本就是把好人玩家翻来覆去的玩弄,要是人家一出副本就到处追杀她咋办?真正的名字还是不说的好。
至于復仇者,那纯粹是她瞎扯的。
狼牌身分是四个字,神牌身分是三个字,她不确定这是不是系统刻意为之,但她就顺着这个规律,依那位第三阵营的捧油的背景扯了个身分。
——这时的她是真的不知道,她居然莫名其妙就对上了神金狗系统的电波。
「准备得倒是充分。」黄牧啧啧两声,目光在「田馨」二字留连片刻。
嗯,确实挺甜的——就是带毒。
他将纸条收入道具背包,「然后呢?復活之后,妳打算怎么办?」
顾云眠换了个姿势,悄悄捏了捏有些酸麻的腿,「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乔玉铃到底去哪了,又是怎么躲避全镇缉捕的天罗地网。后来,我终于想到了——」
她本来以为乔是百面怪匠,可知道不是后,她才锁定答案——外力帮助。
可玩家角色都是首都来的调香师,在这边陲小镇没有人脉,而且晶镇人应该对调香师深恶痛绝才对,怎么会帮助他们?
在思考这个问题时,「地理位置」一事让她猛然意识到一个被她忽略的疑点:从第一个原料开始,所有死者都在晶镇,可调香师们远在首都,尤其白棠,确确实实宅在房间里调香,日出而息日落而作,又是怎么隔空杀人的?
两个问题一串,答案自然浮现。
「——线人。」
顾云眠以此为关键词去翻人物小传,才发现他妈的狗系统果然不会主动告知这类被角色藏得更深的记忆,一定要等到玩家自己发觉、用关键词搜索,才能找到相关回忆,否则只是单调的时间线和人物重要经历,让玩家能揣摩角色心态、扮演好各自角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