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珠拿出罐子,用剪刀在瓶盖边缘撬了撬,放出一点气后,便轻松地拧开了瓶盖。
卫老头拿来两个盘子,虽然老旧,边缘有磕碰痕迹,但盘子洗的干干净净,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锃光瓦亮。
第一罐是红烧羊肉,羊肉切得块大,从罐子里滑落到盘中时能听到明显的一声响,浓稠的汤汁裹在其上,泛着诱人的油光。
羊肉是带皮的,炖煮的时间长,吃起来香糯鲜美,再配上切成块的胡萝卜,油脂浸透了原本涩脆的胡萝卜,让其吃起来更加顺滑柔软,入口即化,即使是最不爱胡萝卜的人,也忍不住吃上两块。
贺明珠招呼卫老头动筷子,老头挺客气,非要等贺明珠先吃,自己才夹了一小块羊肉。
红烧羊肉甫一入口,卫老头惊讶地瞪大了眼。
虽然用热水泡过后,罐头并没有达到最佳食用温度,还有点凉,但这却并不影响羊肉本身的美味。
红烧的做法能够去除羊肉本身的膻腥味,将其鲜嫩发挥到极致。而胡萝卜吃油,将羊肉中多余的油脂都消耗掉,使羊肉本身在油腻和干柴间达到完美平衡。
而胡萝卜别称“小人参”,生吃的时候虽然说是脆口清甜,但滋味还是有些寡淡,吃多了牙累,还有些没滋没味。
但与羊肉结合后,胡萝卜彻底发挥出软糯香甜的潜质,轻轻一咬就碎裂开来,在舌头上软绵绵地绽放,给人一种完全不同的奇妙口感。
从医学上说,胡萝卜所含的营养成分溶于脂肪,在生吃的情况下很难被人体所吸收。而胡萝卜在与羊肉同炖时,吸收了油脂,就不需要担心人体无法吸收营养的问题。
羊肉与胡萝卜简直是佳偶天成,是最完美的食材搭配。
如果红烧羊肉里没有胡萝卜,就像是薯条没有番茄酱一样无法让人接受。
卫老头对吃的不讲究,填饱肚子就行,平时吃得糊弄,随便下点杂粮面条,加上屋后小菜地里自给自足种的小青菜,挖一小勺大酱,就算一顿饭。
寡淡了许久的肠胃在遇到红烧羊肉时,像是烟花在绽放,东风夜放花千树,瞬间点燃了全身。
“贺厂长,这个罐头好吃,好吃,太好吃了!”
卫老头这会儿也顾不上吃相了,满嘴都是肉,腮帮子都鼓起来了,还在含糊不清地向贺明珠说:
“外面饭店里的菜都没有咱们厂的罐头好吃!”
听到卫老头由衷的夸赞,贺明珠却没有像他这样对罐头的前景很乐观。
她放下筷子,拿起水杯漱了漱口,心里有些烦恼。
经过高温蒸煮后的罐头,无可避免损失了一些味道,羊肉和胡萝卜的口感也没有达到最佳水平,类似于煮过头,食物本身的结构变得略微松散。
罐头厂的女工虽然是按照她给的工艺流程来做菜,无论是羊肉胡萝卜的形状,还是调料的多少,都符合她的要求。
但显然,工业食物的味道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厨房现制出来的菜,本质上缺少一分热气腾腾的镬气。
——当然,这也可能是由于贺明珠偷懒只用热水加热罐头、而非是在锅里加热的原因。
想到这里,在加热烧鸡公罐头时,贺明珠选择这次用锅来热。
同样的放气开盖,贺明珠将玻璃罐子中的鸡肉都倒进锅里,放到炉子上用小火加热。
卫老头平时用的锅不大,两斤罐头倒进去后,锅里就装得满满当当的。
火舌舔舐着锅底,渐渐的,铁锅受热温度上升,汤汁开始咕噜咕噜地冒起了泡。
卫老头抽抽鼻子:“贺厂长,这是什么菜?闻起来可真香啊!”
贺明珠找了个勺子,轻轻搅了搅锅里的菜,防止受热不均黏在锅底上。
“烧鸡公,里面放了青椒,吃起来会有点辣,”
卫老头咧着嘴笑道:“那我熥俩馒头,正好就着鸡肉吃。”
不多时,锅中菜已经被完全加热,散发出微辣而诱人的香气。
辣椒有种奇妙的功效,明明闻着刺鼻,却能勾出胃里的馋虫,让人口水不断分泌,还没吃到嘴里时,似乎就已经感受到那种刺激而痛快的辣味了。
贺明珠见卫老头刚才吃红烧羊肉的时候有些放不开,不太好意思伸筷子,羊肉都是挑小块的夹,而且吃的最多的还是胡萝卜。
于是这次贺明珠拿了两个碗,给卫老头的碗里盛了满满一碗的鸡肉,自己的碗里则是挑了几块,主要是尝尝味道。
卫老头挺不好意思的,连连推拒:“厂长,你吃这碗,我年纪大,吃不了多少……”
贺明珠坚持将多的那碗递给卫老头,劝道:“您多吃点,仔细尝一尝,看看咱们厂的罐头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听到贺明珠的话,卫老头便不再推拒,高高兴兴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烧鸡公是重庆菜,讲究的就是一个麻辣鲜香,整鸡切成小块,焯水后下油锅翻炒,加入香料和豆瓣酱,倒入青椒洋葱,再放入芹菜和豆芽,出锅的菜冒着腾腾辣气,红通通,刺激着食客的视觉。
卫老头是头一次吃这道菜,夹了块鸡肉,没防备直接入口,顿时被辣得一个激灵。
嘶,这鸡肉上可真辣,简直像在咬舌头!
就在被麻辣刺激到的同时,全身发出一层薄汗,瞬间将毛孔都打通,原本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脑子立刻清醒起来,似乎蒙在眼前的一层雾障此时也被揭开。
灯光仿佛也变得明亮起来,而面前那碗鲜红掺碧绿的烧鸡公就看起来更让人充满食欲。
卫老头抓起熥好的馒头,重重咬下一口,缓解了一下口腔的辣意,接着便毫不犹豫地夹了第二筷,接着是第三筷……
直到一碗烧鸡公被吃得干干净净,他还意犹未尽,用手里的馒头去擦碗底残余的汤汁。
等卫老头一抬眼。却发现贺明珠早已放下了筷子,脸上露出惆怅的表情。
卫老头不解地问:“贺厂长,这菜挺好吃的,有什么不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