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又往记忆深处翻了一翻,终于翻到了巫马姳苦涩又辛酸的往事。
巫马姳曾是那位贤王的未婚妻,她的父亲则曾是本朝掌管兵马的将军,至于为什么说是曾,那当然是因为贤王跑了之后,她爹也跟着跑了。
当年先帝下旨,将巫马姳赐婚给贤王,大家都认为这是先帝对太子不满的标志,否则怎么会将兵马大将军之女赐婚给贤王而不是太子?
恐怕当年还是太子的妫海城也这么认为。
巫马姳是个典型的古代姑娘,虽然她父兄是本朝有名的将军,但她身为女子,只能困于深闺,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小姐。
可这位巫马小姐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么乖巧,她和太子有一段私情,甚至为了妫海城做了贤王身边的一枚探子。
至于结局么,当然不太好。白昼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人类的心事实在是太苦了,可想而知祂这些年在凡间转世的时候受的都是些什么罪!
白昼还不太适应这副人类躯体,她实在是太孱弱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突然降临,只怕巫马姳的一生也走到尽头了。
油尽灯枯,不外如是。
白昼蹲在一块破碎的铜镜前,看清楚了祂此时的样貌,一双柳叶眉,一对含情目,扶风弱柳之姿,惹人心生怜惜。
只是镜中美人的脸颊上毫无血色,唇色也惨白,似乎下一秒就要因体力不支扑倒在地。
真是情字害人。
妫海城确实履行了娶她的诺言,却只是为了发泄怒火和羞辱她,因为她曾是贤王妫海塘的未婚妻。
白昼后来实在站不动了,索性找了块木板坐着,思考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在袖子里找到一枚凤钗,据说是妫海城给巫马姳的定情信物,钗子的尖端被磨得十分锋利,隐隐透着墨绿色的光。
白昼用手指摸了一下,立刻就有黑色的血珠滚落。
那钗子是淬了毒的,巫马姳也不止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柔弱,她早已下定了玉石俱焚的决心,来报复这个毁了她一辈子的男人。
按理说这毒见血封喉,可白昼是神,即使现在被限制在人类的躯壳里,也不会被普通的毒药毒死。
白昼有些后悔,因为这副身体实在没有糟蹋的余地了,祂用钗子的尖端在脖子上比划了两下,实在不行,还是趁早结束这一世吧?就怕祂往脖颈上戳两个血窟窿也死不了。
而且,祂有点怕痛。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扑了过来,她称得上是敏捷,一把夺下白昼手里的凤钗,一把紧紧抱住她,吼出来的声音差点把白昼的耳膜给炸破:“小姐——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白昼只好松了手,怕这傻丫鬟往有毒的钗子上撞,祂虽为神明,也不能滥杀无辜。
喜妹抱着她的可怜主子哇哇大哭:“小姐,我知道您现在很难受,老爷和少爷丢下您跑了,陛下为了羞辱贤王把您掠进宫来,我知道您心里苦,但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白昼心说,傻丫头,你家小姐和那个妫海城有一腿,其中复杂的感情纠葛不是你这个单纯的丫头能懂的。
喜妹从怀里掏出两个硬邦邦的馒头,献宝一样递给她。
白昼瞧了她一眼,“我不饿。”
白昼现在的状态有些特殊,祂的降临改造了这副凡人肉身,但祂同时也被限制在这副躯壳里面。
凡人的兵器和药物不能伤害到祂,祂也无需进食和排泄。
喜妹说:“您看您这脸色,再不吃点东西就要饿晕过去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至少,至少……老爷和少爷都在外面……”
喜妹突然压低声音:“等到贤王攻打进京,老爷和少爷就是大功臣,到时候您就不用在这受苦了!”
看来这妫海城确实不得民心,看来那贤王确实是个人物。
喜妹还想再劝,白昼一抬手,施了个小法术,用馒头封住她嘴巴:“你多吃点。”
喜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喜妹只安静了一会儿,过一段时间,满脸止不住兴奋地围着她:“小姐小姐!这是不是你当初在山上学的仙术?”
哦,对,凡间是有人修仙的,但是骗子居多,真正的修仙者寥寥无几。
白昼懒得再从巫马姳的记忆里翻找了,随便嗯了几声。
祂闭上眼睛养神,手指握着那枚凤钗,用尖端在地上推算,钗上刚才沾了祂的血,能算得准一些。
祂想知道为何这次会出现变故,可是数次推算都得不到结果。如何破局也说不清楚。
祂想见见那位暴君,叫喜妹去请他。
喜妹瞪大了眼睛:“啊?”可不知为何,她现在竟然不敢违抗小姐的命令,就连抬头直视祂也变得困难。
妫海城倒来得快,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有私情的缘故。
这位周天子来得时候,先是瞧见女子隐在纱窗之后若影若现的身影,她的裙摆被风吹动,似乎要乘风而去。
天子猛然往前走了两步,直到看清楚她的真容,脸色又冷下来:“你把孤叫来,所为何事?”
白昼看了他一眼:“哦,帝王之气已绝,陛下,你快亡国了。”祂把妫海城叫过来,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就是想看看他的气数。
白昼几乎是瞬时感到了一阵轻微的刺痛,来自她的身体内部。
是巫马姳的心跳,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随时都会熄灭。
白昼还以为她早就死了,毕竟凡人的身躯根本承受不住神降,更何况在神降临之前,巫马姳的身体早就千疮百孔。
在这种情况下,她的灵魂还没有魂飞魄散,属实是一件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