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1/2)

“公子在前头,有集仙殿照应,断少不了什么,郡主就放心吧。”

李真真嗤一声笑出来。

“你脑子是实心儿的,哪怕是盘豆腐呢,只要是四娘送去的,比佛前开光的还强些,别问东问西了,赶紧去。”

豆蔻这才了悟,忙忙地去了,这边司马银朱继续讲故事。

“杨将军与顶头上司,右卫大将军慕容宝节私交甚好,慕容大将军有一房爱妾,向来藏于金屋,不侍奉公婆妯娌,更不服侍正妻。有日,慕容大将军请杨将军到金屋喝酒,令爱妾作陪,杨将军一时嘴快,说慕容大将军宠妾灭妻,恐生祸患。本是酒后闲话,偏被爱妾听个正着,气愤难当,竟一壶毒酒药死了他!”

李真真“啊”了声,惊愕地握住嘴,这才发现神都的故事,别有一番刀光剑影的恐怖。照她头先所想,妾侍从中作梗,顶多就是吹吹枕头风,给杨将军上上眼药,破坏他的仕途罢了,万没料到竟直下杀招。

瑟瑟也受了一记重锤,胆怯地问,“那……案子怎么判的呢?”

处置婚事举重若轻的姑娘,说起人命官司,到底夹了几分慌乱,再没有方才一念即起,便提着豆蔻去摆弄武崇训的洒脱了。

司马银朱放缓了语调。

“那金屋在长安城外细柳原,乃是汉朝周亚夫屯兵之处,地势走向中便含了煞气,自来以亲杀亲的重案便多,县令判了妾侍问斩,慕容大将军发配岭南。突如其来的灾祸,又是如此不堪的发端,所以大将军还没出城,妻族便找上门来要求和离,连子女全带回娘家去了。”

“这判的公道!”

李真真忍不住拍案喝彩。

“他把家里弄得伦常颠倒,自是他去受苦处,丢官发配都是应当的,倒是杨将军冤枉,竟死在这么个东西手里!”

结果这话招来瑟瑟缓缓摇头。

“杀人偿命,慕容大将军只判个发配,也太轻了。”

李真真傻了眼。

这是怎么说?妾侍贱人,堪比牛马,譬如房州乡下开集会时,也听过疯牛踩死了人,主人自要赔钱坐牢,却不用偿命。

“他作养出个蠢货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断送了官身品阶,连儿女都改了姓氏,往后孤魂野鬼无处依附,还不够么?”

李真真看着瑟瑟,不明白还要如何才足够惩治。

一阵沉默,瑟瑟对着手指,眼盯住银亮的筷子,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那张脸已经褪去了方才那一瞬的怯懦,仍旧是要在神都这只硕大糟烂的口袋里掏摸掏摸,看能挖出什么宝贝来。

“能一时激愤杀人的妾侍,必定出身下流,常受权贵践踏,应当明白毒杀官员是何下场,却还是不管不顾,可见慕容大将军平日纵容她到何等地步。”

瑟瑟认真地分析。

“她是把刀,持刀的却是慕容,杨将军无辜受害,当追究人,而非凶器。”

李真真皱着眉头道,“你这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不想司马银朱直起了身子。

“奴婢倒不这么想,杨将军所说自是不错,宠妾灭妻,必招祸患,果然慕容大将军就遭难了,不论是杀是流,都算无妄之灾。可杨将军的飞来横祸,又何尝不是他自己心直口快惹出来的?人家家事,外人本就不该置喙,尤其当面议论,更是不妥。须知有德行的人,你不劝说,他也会行正路,而慕容大将军这种人,杨将军好心劝说,就算没被毒死,也踩了上司痛脚,好心当做驴肝肺,往后被他处处刁难,挟公报私。”

这又是一样见解,比方才所论慕容大将军之罪责轻重,更递进一层,而至行走官场,乃至敷衍亲友,当如何趋利避害的问题。

李真真与瑟瑟听得入神,愈发钻进去。

瑟瑟人没安静的时候,心里想事儿,雪葱似的长指甲还在案上哒哒敲击。

莲实左右瞧瞧,院门早关了,月黑风高,寒风阵阵,夹杂着巡防的脚步声。

她们住的实则是驿馆的一个跨院,日常充作花厅使用,地方虽大,四面墙板都可拆卸,狭缝处处漏风,天花板四角更是布置了高高的料丝灯,这灯是南诏手艺,制作费工,用玛瑙、石英煮出浆水抽丝编织,平板无图也隐隐有绘画趣味,头发丝般细密的琉璃片密密匝匝,极之耐看。

“奴婢自幼被指给我们郡主,陪她上学读书,听了满肚子稀奇古怪的前朝故事……原来所谓历史者,就是百年前的帝王将相做下什么一时激愤之事,却被后人渲染附会,以为处心积虑。”

司马银朱徐徐引入正题。

“又随郡主出入显贵门庭,亲见三品、四品的官眷,人前堂皇,人后受娘家辖制,与夫君夺利……百般难为,仍百般向上。”

她挑起一道眉毛审视两姐妹,见她们眼里迸出惊艳的光。

“譬如故事里,慕容家固然折了一位正三品的要员,杨家亦报仇无门,幸而杨将军的夫人是个巾帼里的英雄,不肯咽下哑巴亏,直斥长安县令断案不公,竟诣阙上书,求得圣人口谕,发还大理寺重审……”

她着重道,“这才改判了斩立决!”

“啊——?!”

李真真一阵发懵,以为自己听错了,嘶嘶地倒抽冷气,“她,她这也是夺了人的性命啊!”

司马银朱沉吟着不开腔,李真真激动地站起身追问。

“瑟瑟你说呢?杨夫人为夫报仇自是果敢,可慕容大将军已然众叛亲离。再者,阿耶说过,从京中撵出去流放的人,没几个能活着回来,早死晚死而已,她何必赶尽杀绝?”

瑟瑟也站了起来,却挽住李真真向司马银朱蹲身,像个真正的大家闺秀。

“师傅在上,请虚受我与三姐一拜。”

她郑重其事地低垂螓首,心悦诚服模样,“师傅,驿馆中不便施行大礼,回去定然补上。”

司马银朱秉性坚定, 处事有足够的耐心,待人又公正怀柔,李仙蕙初初把瑟瑟托付给她, 便是存了去其锋芒的意思。

终于驯服了这野马,她不紧不慢起身,双手搭在瑟瑟肩头心平气和道。

“郡主的师傅是要上史书的, 定然是位青年才俊,世家出身也好,寒门才子也罢, 总之是个极好的名头,亦是一种极好的关系,正如郡主挑选郡马, 须得徐徐图之, 甚至当个诱饵,同时钓起好几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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