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喊,仿佛一世功名尽在口中,兴奋地恨不得跳起来。
“一顾侍御史,再顾给事中。常愿粉肌骨,特答造化功!”
这一番轰轰然的热闹,裹挟在山风里,落在树叶上,沙沙作响,瑟瑟忽地发现武崇训已然不在,便借口更衣,转回寝院找他,却被朝辞闪身拦住。
“郡主且慢!”
瑟瑟不解,“表哥嫌他们晦气,衣袍沾染也要作呕,脱换了就得了。”lk小说独家整理
朝辞拉又不能上手拉,看又不能直接看,只能言语恐吓。
“我们公子麻烦,摊上这种事儿,衣裳烧了那是至少的,洗澡得拿老丝瓜瓤子搓破皮。您别!您千万别进去!光溜溜叫您看一眼,他得撞墙了!”
瑟瑟嫌他碍事,拂开广袖支使豆蔻。
“是么?从前你服侍表哥,洗澡不让你动手么?不能够吧!”
她是没把武崇训当外人——当然也没当内人。
总之交代过了,名义上的娘子也是娘子,该照看的都要照看到,所以听见武崇训的怪癖并不避忌,反而要问个究竟,不然怎么教导他房里的妾侍?
回头看豆蔻也是一脸‘这种事怎么能拿出来细论’的别扭,便嫌他们啰嗦,推开她把袖子一撸,拍门大喊。
“表哥!是我!”
朝辞急得杀鸡抹脖子,“郡主!别进……”
瑟瑟哪里理他,见那门并没扣死,抬脚就踢开了。
“我就看看……豆蔻别进来,朝辞你来。”
朝辞拦不住,又怕两个雏儿撞正闹起来,你赖我耍流氓,我赖你不守闺训,打个漫天星斗,最后还是武崇训吃亏,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正堂果然没人,冰雕的山水化了半边儿,一滴滴往玉盘里溅,雅静的很。
隔间倒有大动静,哗啦啦确是在洗澡,也确是武崇训,烧糊了的焦香比往常浓郁,呼啦啦扑面而来,许是闻惯了,倒不像一开始那么讨厌。
瑟瑟方才气壮山河,临头心到底是虚了,脖子往后一缩。
清风雅静的傍晚,窗前顿着茶水、花器和一支才绞下来的红蓼。
瑟瑟借着看花坐下了,武崇训喜欢天生天养的野花,菖蒲、鸢尾、红蓼,都当宝贝,旁人成片载种,取个色罢了,他涉水采摘,一支半支,修剪成景观。
朝辞掖着手道,“郡主反正进来了,不如等等,奴婢伺候公子更衣。”
瑟瑟挥手打发他去。
里间武崇训一听她来,哗地往水里坐,整张面皮从耳朵到嘴角,紫胀的快撑破了,又羞又窘,比与阎朝隐同列更甚,满脑子嗡嗡咚咚想的是死了死了。
抬头仔细一看,进来的是朝辞,顿时嘘出一口热气。
朝辞看他坐在热水里稳重如松, 看似端着气派,其实浑身打哆嗦。
“偏心悦这样式的,杀千刀的要人命!赶紧出来, 谁知她坐得住一会儿。”
衣架上拽下大叠白布,卷巴卷巴塞给武崇训,戳他胸肌打趣儿, “公子,您这一向早上起来,没白练啊?”
武崇训紧张地盯着幔帐。
那帐子倒是厚实, 三道滚边夹里外两层蜀锦,从天顶垂下来,掀开还要些力气, 往常两个侍女才拉扯得动。
可瑟瑟这人谁算得准?
热血上头, 说撞就撞进来了。
他身下一股子发虚,发软,又发热,忽地想,真进来了……真进来了, 难道他见不得人?!
想来想去,还是不敢起身,“你去盯着, 千万别让她……啊!”
朝辞刮目相看。
“公子,您套上件衫子就两回手的事儿,有说话功夫,不穿好了吗?”
武崇训顾不得他臧否, 一咬牙一闭眼,比着白叠布拦在腰上, 长腿一甩,才要出来,轰地又收回去,甩朝辞一身水。
屏息听外头动静,是瑟瑟天热赶不及等冰盏,就手吃了他的残茶。
“豆蔻,请杨娘子来,说我在这儿跟表哥学下棋,请她来搭个伴儿。”
“拦着她,别让人来,说我马上出来!”
武崇训简直顾不得了,死命推朝辞出去应对。
飞快擦拭身上,长发垂拖半边肩背,湿淋淋来不及梳理,拿布裹了,先穿里衣,再套红袍,比着镜子照照,平日端稳矜持,一丝不苟,这一通着急忙慌,狼狈极了。
瑟瑟在外头一句句发作朝辞。
“表哥的屋子就是我的屋子,我请杨娘子来,用你拦着?”
好言好语嫌没威势,还恐吓他。
“我劝你当心些,往后在郡主府,我的长史打你板子,表哥可拦不住。”
再说下去不知道朝辞要怎么卖了他讨好新妇,武崇训随便擦两下,拿金簪挽住头发就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