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儿往底下走才对。”
很快是个弯道,拐过去,眼前霍然一亮,真有几间勘在石头里的房子!
她兴冲冲往前。
“诶,郡主,慢些!”晴柳叫她的声儿都软了。
原来这条路带斜坡,一步低似一步,雨里直打滑,晴柳走到这儿,往下看黑黝黝不知谷底有多深,反比方才更怕,两腿筛筛地打抖。
李仙蕙只得转回来扶她。
晴柳死死攥住李仙蕙衣袖,怕得直喘。
“哎哟,太遭罪了,大晚上的,还得爬回去,我这一宿没法儿睡了,非做噩梦不可!”
这么一说,李仙蕙也有点发愁。
“明天要骑马上山,上去了还得站一天。”
可不么?
晴柳就不明白,答应管答应,先把明天应付完,过两天再来耽搁什么?
不过这都不能问。
脚下仿佛是平地了,头上也越来越亮,能看清几间房有门有窗,窗户纸泛出暖暖的光。晴柳放下心头大石,接过琉璃灯支在树杈上,替李仙蕙抹了抹刘海上的水珠,再理了理领口袖口。
“……你?”
李仙蕙心里砰地一跳,急急转脸。
晴柳也看见了,愣了一瞬才蹲身行礼,“奴婢,见过嗣魏王。”
武延基做梦似的, 一径惘惘的问。
“你,你来这儿干什么?”
拽过灯柄往晴柳手里塞,动作太急脚底打滑, 差点栽过去。
“赶紧回去!石头缝里全是长脚的虫子,爬出来她该吓哭了。”
晴柳蒙头蒙脑啊了声,目光顺着灯影往地上一瞥, 就听见李仙蕙尖叫。
“不怕不怕!”
武延基推开她,两脚狂跺,就地蹭两下, 且不抬起来,惴惴看她。
“你扭开脸儿。”
李仙蕙白着一张脸,反应很慢, “干, 干嘛?”
“踩死了飚绿水儿,怕你看见了犯恶心。”
不说还好,一说绿水儿,她胃里猛地一阵翻腾,抓住晴柳的手直抖。
打小最讨厌虫子, 难为他记得。
转念马上想起,讨厌虫子,不就是因为他老拿虫子吓她么?
黏黏糊糊恶心发臭的绿水儿, 他抹在她软垫上,沾上裙子,想脱不能当人面脱,急的又跳又叫, 从此种下病根儿,看见虫子就要吐。
恼恨地抬眼瞪他, 想算旧账,可恨武延基自以为解了围,傻笑说没事儿。
“我一天踩死十七八条,边踩边喝稀粥,吃拌黄瓜,习惯了就好。”
说着往前一指。
“画中游在上头,那岔道儿你该往右拐。”
李仙蕙瞪他。
往常看见他这副蠢相便生气,没由头也要揍两下,今日却没了火气。他拄着哭丧棒当拐棍用,头戴丧帽,身穿生麻布缝的连裳,雨水顺着眉毛流下来,越淌越宽,撇成顺八字,滑稽的小胡子没了,人很干净。
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他,“擦擦吧。”迈腿走在头里。
站班的小内侍没见过正经主子,上下打量。
武延基一瘸一拐,吼了声,“看什么看?!”吓得那人打抖。
夜风轻柔,李仙蕙倚在门框上望月,大月亮扁平昏黄惨淡,毛扎扎像裁坏的料子,武延基提着小内侍发作,她回想他看见她那一瞬间的眼神。
——想触碰,又收回的情意,不敢靠近,不舍远离。
她对他这副样子很熟悉。
武延基追求过太平公主的次女,千金公主的表妹,张峨眉刚来时外强中干,远不如现在强硬,他也动心,要不是府监亮出目的,只怕就成了。
回回都是这样,轰轰烈烈示爱,稀里糊涂的被嫌弃,说来好笑,人人以为的太孙,情路上却处处碰壁,也是神都贵女眼高于顶,不止看实惠。
可李仙蕙从未发觉,他看她,也是这样的眼神。
才要开口,不防屋里转出个人,“且慢——”
那人绕到前面挡住她,似不相信,“永泰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