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紧紧抓住他靴筒,把脸藏在他小腿背后,鼻尖几乎贴着肉了,咻咻地热气湿润,武崇训整个身子僵直,紧绷绷不敢乱动。
朝辞牵马在前头,忙掏摸出火石在火镰子擦了擦。
一道微弱火光,照亮她细洁的额头。
武崇训居高临下,看她愈发矮小可爱,软团团的,额上沾着水珠子。
俯身指给她看,“瞧见那棵槐树没有?你就去那儿。”
瑟瑟嗳了声,“你不陪我去呀?”
她眼盯在狄仁杰身上,瞧他滔滔不绝,慷慨激昂的胡子乱颤,定是四个字儿四个字儿的往外蹦成语,边琢磨他会用什么词,不等武崇训回话恍然大悟。
“哦,知道了,你一身红,太显眼。”
感谢地胡乱拍拍,三四下有一下拍到他手背上,浑然不觉地去了,丢下武崇训半空里撂着胳膊不知道往回收。
朝辞纳闷,树底下的高个子分明就是六爷,公子这算送羊入虎口?
迂回地问,“您不跟上?郡主那嘴除非缝上,哪忍得住不吭声?”
武崇训没应,半晌淡淡道,“看她罢。”
瑟瑟提着裙子, 借太平公主车马投下的阴影溜边过去。
雨几乎停了,雾气还重,眼前三四步便看不清, 脚下杂草蔓生,细刺扎着腿肚子,边想公主位次高些, 坐在车里就能瞧热闹,不像她远地跋涉。
一面愤愤,手也握过了, 前胸贴后背也挨过了,亲近些不是应当的吗?
迎面御前侍卫送院正和灵台郎走出来,灵台郎笃定道。
“马上还要大雨, 彻夜难休, 请林将军一鼓作气,别被他耽搁了,拖到明日进城,备办的接风宴席怎么办?宰好的牛羊白扔,尚食局又头疼了。”
高个子连连点头, “有您这句话,林将军心里就有谱了。”
灵台郎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
御前侍奉的人身段就是漂亮,往常还以为是盔甲衬托, 脱了好坏更分明,宽肩细腰大长腿,腰线比旁人高出两拳,端着肩向人一笑, 直如佛子拈花。
就可惜大男人养出个闺秀做派,轻易不肯露脸。
“可不嘛, 咱们监察院上下,说半句话都瞻前顾后,预备大家好下台,不像有些人,光顾着自家出风头。”
“听闻您家大公子将及弱冠,好耍两套棒法?”
武延秀把人送到树荫底下,摘了斗笠抖抖雨,挂在背后。
“论棍棒,十六卫中公推杨嘉本将军第一,可惜他死的早,两个儿子都是纨绔,且杨家从不收徒,家传绝学藏得严严实实,林将军就不同了……”
院正意外惊喜,眼都亮了。
“犬子言行无状,就差师傅规训,难道林将军座下还有空儿?”
“旁人引介,林将军未必肯收。”
武延秀语气笃定,尾音悠然地一勾。
“我么……”
院正满面红光,高兴地直捋胡子。
没想到出门办一趟皇差,竟为儿子请到位好师傅,往后有林将军作保,进千牛卫可从郎将起家,便是想进羽林也不难。
回头夸赞灵台郎许子春,“你这小兄弟,年纪轻轻,耿直又热心。”
许子春笑说正是,双手奉上油纸伞给顶头上司。
“院正瞧头上,又落雨了。”
武延秀道,“二位郎官慢走,回了京咱们再聚。”
转头看见瑟瑟探头探脑,露齿一笑。
“嫂子怎么又一个人瞎跑?”
“他嫌我烦呢!”
瑟瑟候着他完事儿了才把眼瞥过来,气哼哼地。
“嫂子别说这话。”
武延秀摆手正色道。
“三哥待您天地可鉴,那晚得亏是遇见我,不然三哥轻辄废一条腿,重辄命都没了。”
他觑着她神色,果然她一无所知地张大嘴,“不是吧……”
“三哥没提?那可不是寻常毒蛇,诨名叫‘七步银枪’,咬人七步必倒,药石无解,不是我吓唬你!神都人杰地灵,没这么阴毒的玩意儿,黄河以北上千里土地,也就嵩山有,山上给它单立一份灯火,保佑徒子徒孙不受毒害。可谁知道银蛇大仙认不认?真咬了,只能靠命扛……”
他这张嘴,但凡张开了就难闭上。
瑟瑟打不断,也没想打断,点头认真听着,走到御辇背后,顿时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