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是他找来,曹从宦嗤了声,“我当张说跟谁要好,原来是宋大仙儿。”
宋之问讪讪接过马缰捋了捋。
曹从宦反应过来,瞠目质问,“难道是为救你,张说才挑这日子死谏?他可真是个大傻子!”
宋之问的怒火直冲上头。
大家政见不合,但他上回,也算是在小小职权范围内给狄仁杰行了便利,为什么这些人还是看不上他呢?
身上冷,心更冷。
干净衣裳包在油布里,就挂在鞍后,可是御辇的车轮子一滚,所有人都得跟上,竟没功夫脱换,只能紧紧揪着衣领,不让寒风窜进去。
“人都有走窄的时候,郎官瞧我一无是处,所幸还有张说知道我的为人。”
他跳上马,激昂地高喊了声。
“后会有期!”
瑟瑟守着听了半天, 没见血光,倒被雨水浇个透顶,风一吹浑身发冷。
她等武延秀给她张罗, 不想他抱着胳膊八风不动,还满脸诧异地问。
“怎么的?郡主爱淋雨?”
瑟瑟愣怔。
“你给我拿件油衣,不然斗篷也行啊!”
武延秀一眼瞥过来, 不用开口,只把唇轻轻一撇,便是明明白白说这人没眼色, 瑟瑟碰了老大个钉子才发现,他是她轻易指派不动的野物。
武延秀也不看她,反翘首回望她那边车驾。
武崇训端坐在马上一动不动, 雨里顶件毛扎扎蓑衣, 像戳在田里防备鸟兽的稻草人。
可他知道他是个虚架子,经不起他明着偷暗里拿。
“行宫纲纪废弛,才得时时相见,待回了京,想见一见嫂子就难了。”
瑟瑟不假思索。
“六叔想来郡主府, 谁能拦吗?”
雨越发大了,窄檐躲不了两个人,她缩了缩, 武延秀竟起身一步让出去。
“诶——你回来!”
瓢泼大雨哗地上脸,全被他眉骨挡住。
瑟瑟看得呆了。
真是奇景,那水没顺着脸颊流淌,却直往下挂。
因他眉骨太高太突兀, 雨水像张冰绡丝的帕子,冰冷, 又光亮华润,洗的他面色特别的白,又特别的亮,烫伤淡化成红痕,像有些品种的莲花,柔白花瓣上带丝丝红线,更衬出五官清艳。
因所求难遂,他神情激烈又决绝,梗着脖子,无声骂她装相。
瑟瑟从镜中照见自己太多,漠然点评,美则美矣,进京来万事如意,煞性子痛快,便太浅白。
武延秀不同,人果然还是欲壑难填时最迷人。
“嫂子只肯在郡主府见我?”
他分明恼了,横刀抱在怀里,暗绿鱼皮的刀柄赶上他脸半个大,拿嫣红丝线打了络子,缠的圈圈绕绕,防止滑溜脱手。
冷冷翻白眼,“试了三哥嫌不称手,对我起了邪念,又要全他脸面?”
瑟瑟猝不及防,“你,你……”
武延秀冷笑一声。
“我来教嫂子,两条路,一近一远。近则为武家生出嫡长子,圣驾面前讨下爵位尊号,自是想如何便如何,学太平公主招揽门客,也没人管束。”
看她面孔发青,毫无羞赧之意,只惊诧他直白,越发气得心头火窜。
“或是郡主耐得长远,驱遣三哥部里行走,坐实辅政重臣的身份,世人皆知他是郡主手中屠刀,更敬畏郡主。”
红衣下的手指攥紧,瑟瑟咬牙不语。
这主意她盘算良久,只因武崇训生性淡漠,逼上朝堂也难有成就,后来又珍惜他正直敦厚难得,此节连司马银朱都没察觉,竟被他揭破了。
“到那时迫我做个玩意儿,如府监那般宠爱,也得看我乐不乐意!”
武延秀转脸看她。
明明水洗无妆,眉眼却似细细描画过,上眼睑挑高,深深眼皮直插入眉,形成个人字形的褶儿,简直绝妙。
上回撞正春光,瑟瑟不如何,他先气个倒仰。
如今回想,却是心旌荡漾。
期待她把孟浪行径施展在自家身上,那副做都做了,却软绵绵不敢回看的样儿,含羞带怯,直如贴身挂的香坠。
——谁要男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