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2/2)

张易之道,“原想仿民间酒家规矩,以菊花缚成窗洞子,可是圣人惜花,怕伤了坏了,只好如此观赏。”

女皇连得两桩喜事,意兴盎然,俯身向李重润道。

“可怜你独个儿在西宫长大,一见女孩子就不会说话了,合该出去逛逛。”

李重润刚坐下,闻言立时起身,满面春风道。

“圣人说的是,上个月孙儿乘休沐时,登门拜访了朝中几位重臣,皆是饱学大儒,随口几句指点,便令孙儿茅塞顿开,还有魏侍郎,能平扬州之乱,孙儿在上阳宫便听说他的美名,这回有他辅佐监国,朝夕相见,得了许多提点。”

“是吗?”

这话引起了女皇的兴致。

“魏卿出身寒微,亲贵多有轻视,难得你能识人。”

李重润抚了抚膝头的褶皱,郑重道。

“说来是有些渊源,西宫有位宫使曾在太学服侍,识得几个字,志愿周游列国,无奈久困深宫,垂垂暮年仍未成行,只能描绘地图以作排遣。他手里有本书叫《九州设险图》,记载古今用兵成败,却是夸夸其谈,无甚可深究之处。”

女皇皱眉思忖。

“咦?这本书,怎么朕仿佛也有所耳闻呐?”

她看向左右,并无一人接口,张易之更是飞快挪开了眼神。

女皇有些失望,正要撂下,忽听张峨眉开了口。

“太孙所说,可是魏侍郎年轻时注解的那本?”

李重润很意外,迟一拍方道。

“正是,魏侍郎做太学生时,逐字逐句点评解说过这本《九州设险图》,引经据典,细细考据,把一本小册子注解成了三百多页的大书。那宫使辗转得到魏侍郎的注解版,如获至宝,却又难明其意,便与孙儿分享。初看时,我俩犹如阅读天书,彼此推敲,也是盲人摸象,各说各话。后来才知道,除了注解版,魏侍郎还有一本配图,比原书的地图更细致,不止山川河岳,就连草场、水流,连暗涌都有标注。两本配起来看,酣畅淋漓,犹如亲身经历数百场大战,两个人交替推演,攻守易位,一时胜利,一时失败,有趣极了!”

瑟瑟心潮澎湃。

难怪二哥器宇轩昂,那有宏图大志却久困深宫的,哪是什么宫使,明明就是他自己!

一念及此又担心起来,儿孙困死宫苑,是明君的污点,二哥当面指出,圣人怎么会听不懂其中隐隐的埋怨?

这下糟了, 二哥年轻心热,目睹爷娘受辱更按捺不住,到底还是祸从口出。

女皇面上阴云密布, 身子重重往后一挫。

“难怪人家说儿女债,朕把你搁在西宫,竟是耽误了你。”

李仙蕙等俱是心头一凛, 张峨眉也握紧了手里帕子。

魏元忠有大才,早在三十岁前便已分明,实则圣人一力提携他, 正是因为欣赏他的才华,而不仅仅为了打破关陇亲贵的垄断。李重润小小年纪,能指着魏元忠编故事, 便是别具慧眼了, 可这一来逆了龙鳞,却是得不偿失。

“宝剑锋从磨砺出,圣人自有苦心孤诣,孙儿能抱怨的唯有孤独……”

李重润抹袖子跪下,笑的苦闷却坦然。

“孙儿监国数月, 旁听大理寺办了几桩命案。大家大族中,有养儿成仇的,有溺爱害子的, 有兄弟阋墙的,有宠妾灭妻的……数代积攒一朝丧尽,而圣人肩挑两姓,十数年间屡起屡落, 并无一桩丑闻,便可见圣人善于教养。”

高帽子一戴, 女皇的火气泄了半边,轻轻哼了声。

李仙蕙忙打圆场,指瑟瑟笑道。

“我们两个是圣人亲手教养,与她们比比,强出多少?昨儿才说,才人在点心盒子上写小篆,她便睁眼瞎了。”

瑟瑟抓住女皇衣角。

“圣人快别问了,他们老取笑我与三姐。”

兄弟姐妹彼此看看,一道垂头恳求。

“请圣人抬手罢。”

女皇端端坐在御座上,看着他们年轻鲜艳的面庞,相似又各有神采飞扬,不由地软了心。

比起眼前这四个,她的儿女更不像话地多了。

“都不是孩子了,人事变迁,要琢磨,能像重润这样见微知著,很好。”

复盯着瑟瑟。

“当年朕也是如此教养你姑姑,别以为女孩儿就能溜边儿!”

瑟瑟等齐声道是,都不敢多言,独张峨眉突兀地开了口。

“耽搁了好些时候,螃蟹都凉了。”

女皇哈地一笑,看他们虽不敢明言,期待都是一样的,终于松口。

“阿显体弱,先起来罢——”

可是目光扫到地下,看见他畏畏缩缩的样子便生不满,陡然拔高了音量。

“人家要爬四里桥、独乐冈,你去反而扫兴,算了,换重润去罢。”

瑟瑟一喜复伤怀。

一而再,再而三,阿耶这个储君,摆明只能为二哥铺路,往后圣人在一日,他便要做挂名的傀儡一日,但这又能怨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