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琴娘在家时一口拒绝了杨夫人的安排,方才瞧见李重润丰神俊朗,已经多看两眼,这会子说起,眼珠子一溜,悄声向瑟瑟道。
“你这个哥哥,果然生的很好,又疏朗大方,今儿我们夫人在御前夸他,便是投石问路。”
她捂着嘴笑。
“你瞧着罢,接下来三个月的宫宴,我们定然一场不落,莹娘太小了不去说她,我与瑶娘,她非得硬塞到太孙眼前去表现表现。”
瑟瑟嗤了声道,“我二哥还能让她吃下去了?”
杨琴娘道,“不然你能如何?”
撺掇挑唆之意溢于言表。
瑟瑟明知她是有意激将,却很吃这套,一时心热,转身向杨夫人盈盈浅笑,傲然道。
“我有个不情之请,想邀琴娘往枕园住几天,不知夫人允准么?”
杨夫人一愣,笑着摇手。
“太子殿下万金之躯,也在枕园,她小孩子家家的,没大人领着,怎好上门叨扰?万一冲撞了,连个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韦氏与梁王妃等皆驻足看着,不知瑟瑟又耍什么花枪,莹娘原本随在杨夫人身后,闻言拽了拽瑶娘的衣袖,眼巴巴问。
“独阿姐去,我们能跟着么?”
瑶娘不敢随意回答,正色道。
“阿娘这一向料理田庄收成,正忙着,咱们全走了,谁替阿娘打扇、端茶?”
实则将军府上哪里缺丫头服侍了?
冠冕堂皇的回答,其实是探问。
莹娘等着答案,不想杨夫人却不肯顺遂小孩子的期盼,肃然摇头。
“正是呢,琴娘的算术最好,离了她,我竟对不出账目,郡主邀人玩耍,不如换瑶娘去?其实两个丫头都是一样,要说乖巧可人,瑶娘更能侍奉贵主儿。”
瑟瑟上回在石淙已然见识过杨家侍女的嘴脸,这回换杨夫人登场,方知道是家学渊源,一家子指着庶女当摇钱树,看琴娘不驯顺,便换瑶娘,实在难看。
她诶了声,正要理论。
前头西上阁的拐角上,绯红纱衣一闪,跟在两个躬腰的黄门身后,竟是武崇训走了出来。
“表哥——”
武崇训头一偏,盛夏明艳的日光照耀着侧颜,鼻梁直挺,眼睫乌浓。
瑟瑟雀跃。
这一天过得跌宕,又是见着二哥,又是目睹府监欺辱阿耶,又是头回与官眷打交道,七七八八,有太多事想与他商量,或是不用商量,就在他面前絮絮念叨一遍,也舒坦。
她满心涌起热望,撇下各人急走到跟前。
因见他风尘仆仆,手腕上还绕着银络丝的马鞭,顺手接过来,一面笑问。
“不说月底才回来么?”
武崇训柔情地笑了笑,看出她真是想他了。
瑟瑟年纪小,来时只到他胸膛,几个月窜起来一大截,比到肩头高了,可他还是习惯性地向她倾身,像大树笼庇着花草。
分别许久,全靠鸿雁传书,哪能说尽他满肚子的好话?
可是当着长辈并许多内眷,被她热辣辣盯着,简直害臊,先低声应她道。
“工部司说工程停了,我怕你着急——”
绕着她的手指藏在背后, 不用看,便是窝心的亲近柔软。
武崇训孤悬几个月的心事落地,他走了一步险棋, 看来是走对了。
清清嗓子,问候梁王妃等。
再问韦团儿,知道女皇已然乏了, 便不去面君,转头与杨家表妹寒暄,见琴娘满脸义愤, 瑟瑟和莹娘也噘着嘴不高兴。
杨夫人两个嫡子都不争气,一个么牛心古怪,清高自矜, 一个么舞刀弄枪, 不通人情,都不是提携家人的材料,所以日日赶着庶女在女皇身边打转。
他前后一想便明白了根由,因笑着与杨夫人商量。
“琴熏十二岁了,再过三年就该及笄议亲, 骊珠小些,也当开蒙。若照家里惯例,本该送进宫请颜夫人教导, 可如今夫人事情越发多了,哪管这些?就耽搁了,前二年么,还请了个蒙师认字, 后头骊珠病了,又放下, 至今一团孩气,样样拿不出手。郡主做了嫂子,为她们着急,想烦了府上元娘子上门帮忙。”
顿一顿,微微垂首致意。
“京中谁不知道府上三位娘子是高门贵女中的翘楚,行事稳重,又有德行,别说比薛家、裴家,就连圣人并颜夫人也是交口称赞。尤其是元娘子,最懂规矩体统,若是这次夫人肯让元娘子来枕园小住几日,言传身教,我家不胜感激。”
杨夫人愣了下。
没想到连瑟瑟与手帕交的小官司,武崇训千里迢迢回来,便要迂回地帮忙促成,太子在圣人面前动辄得咎,但有颜夫人和梁王做助力,储位稳如磐石,万不能得罪。
她若是连这点小事都推脱,就太不识抬举了。
况且,太孙虽不住梁王府,骨肉亲情难以隔绝,定是常常出入,琴娘住在枕园,能与他朝夕相见,也是顺水推舟的好事。
想到这里,她堆起笑脸,故意勉为其难地斟酌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