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氏有些忸怩。
“何止四个?重俊、重茂年纪虽小,也是聪慧的。”
李显比她还别扭,羞涩地探手去牵她,带了点霸道和坦然。
重润、仙蕙面前,他格外地不肯提起另外还有妾侍儿女成行,因为他们两个都太能干出挑了,显得他的心有旁骛毫无必要。
“说起来,重福二十二岁了,得亏在房州不曾定亲,不然麻烦。”
韦氏随随便便道。
“那时定了也就定了,门户低微些不妨,只要他喜欢。”
李显也做差不多打算。
“我瞧重福常与武家两兄弟一处玩耍,恐怕也不急切,他的事情拖一拖,万一圣人要压重润的婚事下来,长兄尚未婚配,亦是个借口。”
到窗前远眺,东宫虽在紫微宫内,但与街市只隔一道重光门。
不同于内宫重重掩映之下的幽静娴雅,住在东宫,日常鸡犬相闻,尤其这时天色昏黄,热闹的市声渐渐隐没,只有倦鸟呼啸而过,好一派盛世无饥馁,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
“瑟瑟和仙蕙都是厉害的,真真这性子,要说软和么,又有犯轴的地方,认死理儿,倒叫我担心。”
雪停了一宿, 天还是灰蒙蒙的。
武延秀深一脚浅一脚走在运渠边上,冻得牙床发酸,举目天地萧瑟, 河面和堤岸混沌难分,又脏又冷。
嬷嬷跟不上他步伐,避着风跌跌撞撞追赶。
“郡王, 您回船上等等罢,奴婢们去找就成了。”
武延秀嘀咕了两句,风里听不清, 嬷嬷赶上来问,“郡王说什么?”
他猛转头,嬷嬷吓得哟了声, 他嘴上蒙了块大红花样布, 像山大王打劫。
“阿喃认生,骊珠养了三个月还咬,我不来,你们逮不着。”
手伸出袖笼在风里握拳张开,活动了两下。
“真冷嘿。”
狂风卷着水汽沙石, 刮得嬷嬷脸生痛。
这孩子细皮嫩肉,心眼儿还实诚,穿孝穿到如今, 单凭件旧大氅,手指手背全冻裂了,关节上灰白的细伤。
“桥底下过堂风大,你上了年纪, 去那边儿酒店站站脚,我再转转。”
他嘱咐了声, 耸着肩往单拱桥上去了。
是个没人疼的,倒知道疼人。
嬷嬷回头向慢几步的浮梁叹气。
“这种天气,划船瞧雪景,真想得出来!”
浮梁也为难,“我说了又不听——”
脸上忽然冰凉凉的,浮梁哎呀了声,“又下雪点子了!”
两人互相搀扶着,往道边小店子去。
临水的地方视野开阔,几个茶摊都是窝棚,独那家四面门墙,简陋归简陋,好歹生炭火,还没进屋就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叫人好生感激。
过卖端热茶汤上来,嬷嬷两手捧着,盯着那道颀长的身影。
风卷着雪粒子打璇儿,他紧紧裹着氅衣,高而细脚伶仃,像头缩着脖子的猫头鹰,翻找完了桥洞,一无所获,又过桥往对岸去了。
“六爷不易,真论起来,与小县主一般孤苦。”
嬷嬷有点儿惆怅。
“临走么,能图什么,就想见见自家人,亲香亲香,郎主偏不搭理,不然出来作甚么?正经八百的元旦,就在笠园,起个火炉子,烤香饼,多舒坦。”
“公子的院子,嗣魏王住就罢了,又招他来,说不过去。”
浮梁解释了两句,也觉得没劲,眉头皱起来把人往坏里揣测。
“你说,八成是郎主撂下过重话罢?不然不至于。”
嬷嬷深以为然,这世态炎凉,专欺负没靠山的苦命人。
“打虎还得亲兄弟!如今嗣魏王知道亲疏远近了,先可着自家,打从太子搬走,还没上东宫去过呢……”
眯眼望窗外,河面上空空如也,白茫茫琉璃世界,唯有一艘堂皇的画舫靠在岸边,两头翘尖角,中间叠了三层楼,才刚那狗崽子吃不住骊珠来回的折腾,就从窗子蹦出来跑了。
又有一个人打伞下来,绯红的袍子,站在码头左右张望。
浮梁搓了搓手,“歇不得了,走罢。”
武延秀不是正经主子,偷懒无妨,武延基就不同了,跟梁王府沾两道亲。
嬷嬷才暖和点儿,带着遗憾起身跺脚,带点抱怨。
“诶,他下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