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听去罢,办不成,我就不要你了。”
杏蕊瞪大双眼难以置信,不明白这火怎么冲她烧过来了。
瑟瑟冷冷警告。
“这些下流话,提也不许提,想更不许想!不然——”
“奴婢又不曾肖想他!”
杏蕊简直被雷劈了,胀红脸慌张否认。
瑟瑟说一不二,“你听进耳朵里就是不敬。”
知道她认真,杏蕊不敢抱怨了,隔断背后,丹桂进门来便规劝。
“拖拖拉拉还不睡么?”
“救命, 救命啊!来人呐,快来人!!”
慌乱的呼喊响彻大漠,嘶哑中带着气急败坏的疯狂, 不像是朝万一经过的路人呼救,却像是咒骂天地不公。
他叫了好一阵子,终于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黑沙碛口近日颇为太平, 此处本是连接漠南与漠北之咽喉要道,自古以来入碛通道不止一处,但黑沙碛口与别不同, 既临近可汗的黑沙南庭,周围又有木刺山、鹿耳山、错甲山、横岭,远些有燕子井, 有野马泊, 处处皆可用兵。
所以可汗点重兵朝夕巡防,对来历不明之旅人,更是能不救便不救。
贺鲁耐心守候,直到认定那幸存者已经绝望地放弃了伙伴,才抖动缰绳, 缓缓率队从沙山背后绕出来。
平展如镜的连绵沙地,无风时尤为静谧,仿佛等待游子归来的港湾。
可是趴在地上那人的表情, 却像是活活见了鬼,不信真有救兵从天而降,抖搂着嘴唇,双手死死抱住住一截白皙紧致的小腿。
为了拽住她, 他右臂已经陷入沙坑,左臂和双足也在拼命用力, 想把她整个儿拔出来,浑然不顾自己越陷越深。
“救我!不,不,救他,救他!”
他回头大声呼救,要不是不能撒手,定然早已朝贺鲁磕头恳求。
他帽子没了,长衫剥掉了,袖子挂在腕上,衬衣当胸撕开,蓬头垢面,脸上泪水和着沙土,孱弱身躯上遍布红紫淤血,果然是彻夜与狂风搏斗过。
相比之下,那只美足太过突兀,细皮嫩肉,白腻纤巧,脚趾俏生生挣扎,像可汗宴席上的鹅脂或是酥山,根本不该被他抱在怀里。
贺鲁皱眉趋近,但谨慎地控制着马匹,停在他两丈以外,身后百来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停在原处,以免增加他的危险。
外乡人不懂,但突厥人的警觉刻在骨子里,往前半步便是流沙旋涡,咫尺之间,就是生死攸关。
不过这个距离已经足以让他看清,那人左手死死攥住了一截长长的布条,可能是慌乱之中为求固定,先在自己脖子上绕了一圈,再绑住那只脚。
“疯子——”
他轻蔑地吐了口。
沙底之人越坠越深,挂脖子上,是嫌死的不够快?
是个痴心人,贺鲁在此巡防日久,撇下妻儿自觅生路的汉子见了不少,陡然遇见个有情有义的,倒有些稀奇。
他没什么怜悯之心,更多的是好奇此人还能坚持多久,两臂放松地交叉搭在毛毡上,好意劝解,长串的突厥语怕他不懂,简明扼要道。
“松开她,你爬过来。”
那人如遭雷击,错乱地使劲摇头。
“那不行!你救他!我求你救救他!”
“女人,要多少有多少,陷进沙子里,救不回来。”
但他坚决不肯,筛糠似颤抖,嚎叫哭喊,丝毫不怕丢尽汉子的脸。
“我有钱!我是唐人!”
这话就戳人自尊心了。
贺鲁瞥了眼身后两队士兵,果然都不高兴。
突厥被唐人灭了两回,当马前卒子用了五十年,好不容易在古笃禄可汗手上再度崛起。古笃禄临死前特意留下一座石碑,两面反复写道,唐人话语甜蜜,宝物华丽,他们用话语和宝物诱惑旁人,却心怀恶意。
不错,唐人是有钱,可不就仗着有钱,吃香的喝辣的,连马也不耐烦自己驯养,光惦记突厥人养的好马?还拿他们当没见过世面的蛮夷。
他们一块儿噢噢哟哟地吆喝起来。
声浪震天,像群狼哀嚎,又似鹰犬围猎,故意举高弯刀恫吓小宝,太阳的强光打在锃亮的刀刃儿上,灿烂得像金花。
对方人多势众,小宝畏惧地往后缩了缩脖子,不敢胡说八道了。
这时候他也明白过来。
他们根本不愿靠近,更不会伸手帮忙,便也不指望,抽抽搭搭,边哭边使劲儿,可那旋涡似有魔法,越用力下陷越快,就这一会子功夫,已是小腿尽没,只剩下脚。
“天爷!老天爷你开开眼!老天爷你死去!”
来去束手无策,这回小宝真绝望了,坐起来拍打沙面,打的沙尘四起。
也不说突厥语了,换成汉语更流利,滔滔不绝连骂带唱,山高皇帝远,叫天天不应,难怪爷娘拼了命送他回关中,万万没想到这个鬼地方,一场风而已,就能要了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