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2/2)

江灵曦病了,且病了很久。

一开始,是她有时候会直说头疼,而后突然就性情大变,无端的嬉笑怒骂,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径说一些无人能听懂的话,仿佛变了人。

而等她后头清醒,则会忘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江河和容氏请了许多大夫来给她瞧病,得到的结果也是她得了梦游症、癔症那样的结果,吃了许多汤药也不见好。

但到底那病症并不算要命,夫妻二人就准备慢慢地寻访其他名医,还发动了许多人去寻本地传闻中的医仙谷。

后来江灵曦这怪病发作得越发频繁,甚至有一次江灵曦还跑出了家门,去寻宋玉书说些暧昧不清的浑话。

要知道宋玉书跟江灵曦虽也算相识,但就是单纯的师兄妹的感情,从无僭越半分的,不然江河这做大伯的也不会从中撮合宋玉书和自家侄女。

所幸那次江河及时寻过去,并未让外人瞧见,而宋玉书虽有个不靠谱的亲娘,本身的品性倒也过关,并未把那件事宣扬出去,只当是师妹发癔症了。

那次之后,江河和容氏就轻易不会让她出门去了。

前不久许氏和江月扶灵而归,他们都没敢让江灵曦露面。

一直到江父快下葬时,江灵曦提出想赶在最后关头替叔父烧一些纸钱。

那会子她已经许久没有发病,且江灵曦当时言谈举止也没有反常之处,江河和容氏便允了。

却没想到又出了事儿!

从江家老宅回来后,江灵曦一度崩溃,甚至想了结自己的性命,并不是如旁人想的,是因为烧伤了手背,留下了疤痕。

而是她本是依照父母所言,乖乖待在家中,早早地就准备睡下,而再次睁眼,却发现自己出现在了叔父的灵堂之上,甚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还不受控地故意往旁边一歪,让靠在自己身上打瞌睡的堂妹往火盆上栽倒——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江灵曦立刻反应过来,掌控了身体的主导权,亡羊补牢,伸手把堂妹给托住了!

那次江河和容氏也确实是大惊失色,半刻也不敢多留。

实在是江灵曦的情况,已经不是‘梦游症’‘癔症’可以解释的了,而是像传闻中的……鬼上身!

且那‘鬼’竟已经能模仿她平时的言行,而后去干伤天害理的勾当了!

这要是让旁人知晓了,怕是要把江灵曦当成妖邪,活活烧死!

他们大房除了江灵曦外,还有个在外地书院求学的儿子。但凡这事儿走漏一点风声,儿子的读书路也就走到头了。

兹事体大,稍有差池便要毁了一双儿女,因此即便是二房那边,夫妻二人也谨守秘密,不敢吐露半个字,每每被问起也只能说那烧伤并不碍事,不必探望。

这段时间,病急乱投医的二人已经开始寻访僧侣和道士,悄悄做了几场法事,求了许多符箓,却依旧无甚效果,只得常备安神的药物,在江灵曦眼看着要发作的时候,就喂她服下,让她昏睡。

可如此治标不治本的方法,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周大夫曾说既然‘梦游症’和‘癔症’的方子都试过,却毫无效果。或许咱们灵曦得的是古书记载的‘离魂症’……只是古籍已经失落久矣,他不知道医治之法。且再等等,万一哪日机缘到了,说不定真的能寻访到能治疗她这怪病的高人。”江河这般安慰容氏,同时也是安慰自己道。

却说江月这边,从大房那里拿到礼单出来后,她便去往周大夫所在的善仁堂。

这善仁堂是县城里最大的医馆,位置也同样好找。

路上,宝画拍着胸脯,惊魂未定地道:“方才那叫声吓我一跳!姑娘怎么不问清楚呢?我听着好像……好像是大姑娘的声儿。看来她那怪病是越发厉害了。大夫人也是,该让您去瞧瞧的。旁人没办法,姑娘这医仙传人还能没办法吗?”

说到最后的时候,宝画已经把声音压的极低,生怕被别人听到的模样。

江月无奈地看她一眼道:“你也知道,我那传人身份不能对外言明。只说我是从前在家时,跟着先生学过几年,大伯母能信任我?”

医者素来是资历越老越吃香。

别说是这儿,就是在从前在灵虚界,也是一样——不少伤患看她面嫩资历浅,都不太放心叫她诊治呢。

幸而她师门在整个灵虚界算有些名望,整个师门为她背书担保,这才省去了很多麻烦。

如今只她自己一个,同样的面嫩年少,毫无背景身份,想叫病患上来就无条件信任她,实在是难办。

但等她的本事慢慢显露,则也不用担心这个。

步行两刻钟,二人也就抵达了医馆门口。

善仁堂规模颇大,光是坐诊大夫就聘请了十人。不止是在城里,在附近四里八乡也很是有名,来求医问药的伤患病患甚多。

江月还想跟周大夫问问江灵曦的情况,就让宝画先去排队,而她自己则拿出事先写好的那张药方,去柜台上抓药。

掌柜也是个负责的,拿到药方后先仔细从头到尾瞧过一遍——毕竟药方虽不是他家开的,可若是在自家铺子里抓出的药,吃坏了人,也是要担负责任的。

看完之后,掌柜还笑着夸赞了一句:“这方子字迹娟秀,瞧着不似是出自寻常大夫之手,用的虽是顶常用的药,但君药、臣药、佐药和使药,相辅相成,浑然一体。不知道是哪位大夫开的?”

所谓‘君臣佐使’,乃是出自《神农本草经》的一句话,指的是方剂中的各味药的不同作用。

能开出这样方子的大夫,在这县城里,绝对不该是无名之辈。

家里还有一个孕妇一个伤患,江月往后还要常往药铺跑的,与其压下不表,让人猜度,不过打开天窗说亮话。

于是江月半真半假地笑道:“这方子也不是旁人开的,是我自己写的。从前跟着先生学过一些罢了。本还有些担心,得您老看过,我便也放心了。”

正说着话,宝画领着周大夫过来了。

其实就算排到了队,也应该是江月过去寻周大夫说话。

但两家交情匪浅,周大夫将她看成自家晚辈,又知道她前一天还发着热,则也没那么多讲究。

“方才听你家丫鬟说你进城了,我还担心你是不顾自己的身体乱跑,现下瞧着脸色,倒是已经像是大好了。”周大夫呼出一口气道,说着又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江月新抓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