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陆珏的血并没有那么大的效用,衡襄口中所说,什么‘一开始就发现蛊虫进入陆珏的血就死了’,根本就是一派胡言。迷心蛊只是对他不起效用,是从彭城逃出去的陆珏,身上发生了变化。
“陆珏日前夺走的母蛊是假的,他身上那不知名的蛊虫,才是真正的母蛊!这才是他的血可以解除子蛊原因。”
也是陆珏身上的黑色气运一直未曾消退的原因。
这才是真正的‘黑龙惑世’的劫难所在!
衡襄不再故作无辜,拍着窗垣哈哈笑道:“医仙娘娘,委实让我惊讶。这么会儿工夫,居然能猜出我数年间的苦心筹谋。可惜啦,都晚咯!”
“怎么会晚?”江月看向角楼之下,街口处,陆珏手持银枪浴血奋战,他四周的黑色气运已如黑云一般,但好在尚未完全凝成实质,“我已经勘破你的底牌,找到了症结所在,我会……”
我会救他。
话未出口,江月一阵恍惚,她看着衡襄笑得如鬼魅一般,逼近她,“医仙娘娘对我使毒,我自然也会对你下蛊。你猜的不错,真正的母蛊就在陆珏身上。那些不中用的子蛊,唤作‘迷心’,母蛊却有另外一个名字,叫作‘恶烬’,恶念起,万物烬。它才是父亲和我的心血,不惧高热,不会被任何大夫从脉象上发现端倪,只是起效的条件更为严苛一些……我自认算无遗策,唯一没算到的大概就是,陆珏从彭城逃出去后遇到了你,他那般心狠手辣的人,在这么久的时间里,居然没有被恶念控制,努力地想做一个好人,致使‘恶烬’一直没有苏醒,不过……”
“不过没关系,因为我还有最后一张牌,就是你呀。”
江月浑身僵硬, 手指都不能动弹。
“医仙娘娘,”衡襄一字一顿、似笑非笑地念着这个称谓,“须臾的工夫, 你能猜出这么多东西。怎么能猜不出,我对你的安排呢?啊,这是不是你们中原常说的那个词,关心则乱?”
衡襄一切看着疯狂的举动,都是另有所图。他亲自出马,将江月绑到彭城。大抵就是发现陆珏待她不同。
那日衡襄笑着透出过一句——“原来他怕的不是我!”
陆珏怕的,是江月看到他无奈屠杀百姓的一面, 因此产生误会,生了嫌隙。
衡襄勘破了这一点,才大费周章地将她弄到了彭城, 却一直未曾对她如何。
江月的口中被咬的鲜血淋漓, 勉强能开口,声音滞涩地道:“你说那些事情与我听, 并不是为了离间我和陆珏,而是想我情绪起伏, 你给我下的蛊才能生效。”
衡襄直接点头承认, 说:“是啊, 只是没想到医仙娘娘并不是传闻中那般菩萨心肠,听到、看到那么些事情, 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古井无波的心境,坚持要听陆珏解释……差点,就差一点, 我这最后一蛊就起不了作用啦!”
若现下眼前站着的是个正常人,江月自该和他谈谈条件, 双方交换解药。
但这衡襄,筹谋了这些年,到了现下仍未离开彭城,便是如他所说,根本没准备活下去。
江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当着我的面说什么‘还不够’,让我亲眼看到街上的光景,也都是刻意为之。你故意让我猜出来前因后果?”
“是啊。”衡襄还是笑,心满意足地笑,“医仙娘娘果然没让我失望,也果然,目空一切、智珠在握的医仙娘娘,对待陆珏也与对待旁人不同。听说他被我陷害至此,心绪起伏甚大呢!好啦,医仙娘娘也不必强撑着与我说话,拖延时间,这最后一出戏且听我安排吧。”
…………
月至中天的时候,如潮水般的黑袍人渐渐被厮杀殆尽。
街上尸体无数,陆珏身上的玄色铠甲不知染了多少血污。
有幸存百姓从角落中钻出,他们看着陆珏等人不留情面的诛杀,便不敢冒然上前,只敢缩成一团,哭叫着求饶,亦或是爬到家人的尸首上,失声痛哭。
即便知道这些人为自己的愚顽付出代价,被中上了莫名可怖的蛊,已不算是普通百姓。
但重明军本就是贫民出身,设身处地而想,若他们在投入陆珏麾下之前,先被极乐教招揽。大抵也是现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
哀声不大,却振聋发聩,熊峰等人皆是面露不忍。
其实早在过年之前,重明军就已然遇到过被多加了一道蛊虫的百姓。
那时候邺城尚有医仙坐阵,重明军还在忙着解救百姓,送到江月跟前诊治。
除夕那日的下午,陆珏听闻又有一批百姓即将被送到难民营地,在他们上路之前,亲自过去瞧了一眼。
当时熊峰还偷偷和齐策咬耳朵,打趣说:“从前何时见到殿下对这些小事这么上心过?”
自然是因为这些人过关之后,就要去到江月面前。
他自觉压低了声音,却忘了自己是天生的大嗓门,那打趣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到了陆珏耳朵里。
他目光扫过来,熊峰连忙熟练地告饶:“这些个活计,兄弟们都做熟了,不会出差错的。殿下不若趁着时辰还早,早些去接江娘子一道过年。”
他这话一说,齐策等人也都挤眉弄眼地笑起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陆珏见到队伍中有个肚子浑圆的孕妇。
若换成从前,陆珏见到也就见到了,但或许是那妇人的眉眼跟许氏有二三分相似。
他想了想,吩咐道:“让那妇人晚些跟我一道过去。”
流民上路,大几十号人,肯定不可能个个配车撵,都是让他们步行一个时辰过去。
而跟着他过去,则另当别论。
后头陆珏安排完其他事务,叮嘱巡逻不可松懈,就准备动身带着那孕妇离营。
也就在那时,那一直安安静静的孕妇突然暴起,动作迅捷如闪电,直接扑到了给她驾车的士兵身上,用牙齿为武器,咬伤了那士兵的脖子。
其他人愣神的工夫,陆珏出手结果了那妇人,无奈那士兵已经被咬断了喉管,断了生息。
而那孕妇则是身下血流如注,一时间浓重的血腥味飘散了整个营地。
重明军从不杀百姓,更别说这样的孕妇,气氛莫名沉凝。
有新入军的兵卒呐呐地道:“怎么会……她不是服下了解药?是医仙娘娘研制的解药不管用了,还是叛军弄出了更厉害的东西?”
有人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道:“没事的,医仙娘娘那么厉害,肯定能研究出更厉害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