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平静的声音在病房内响起,赫然是韩宴。
阿德蒙和乔尼下意识看向他:“为什么?”
韩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纸上飞快计算着什么,神情淡漠而又理智:“根据萨利兰法去年的繁衍率数据计算可得,帝国目前的雄虫数量仅占全球星民总数的10,而在这10里面,血液纯净度在45以上且兼具贵族身份的雄虫仅占1。”
“杂志周刊报道八皇子伽因即将步入发情期,虫帝正在替他筛选合适的雄虫伴侣,也就是说他必须从这1里进行挑选,剔除掉已有雌君的、年龄太大的、未步入成年期的雄虫,剩下的选择已经寥寥无几。”
韩宴语罢从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书里抽出一本娱乐杂志,盯着上面的头版头条念道:“而且根据杂志所说,八皇子伽因右腿残疾,早已失去王位竞争资格,贵族雄虫对他避之不及……”
他念到“右腿残疾”四个字时,语气有一瞬间微妙的变化,只是藏得太深,不易察觉。
韩宴最后做出总结:“他们没得选择。”
阿德蒙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阿什亚,你……你怎么不傻了?”
乔尼同样诧异:“你什么时候学会算数了?”
“……”
韩宴却没理他们,只是把床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书整理好放在一旁,然后躺下闭眼道:“我要休息了,没什么事的话不要出声吵我。”
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自己刚才从书上看到的内容。
确如韩宴所猜测的那样,他已经重生到了另外一个异世,然而这个异世与地球截然不同,因为在这里生活的人都是虫子。
没错,虫子,无论是阿德蒙还是乔尼,亦或者韩宴现在的这具身体,都是虫子。
这个国家名叫萨利兰法,亿万年前,他们的先祖从虫形进化成人,并且拥有了不逊于人类的高等智慧,一步步将国家发展成了如今的繁华局面,科技远超地球。
然而这个国家不分男女,只分雌雄。雌虫拥有翅翼且战斗力强大,负责孕育后代,雄虫数量稀少且孱弱,社会地位极高。
因为过于失衡的雌雄比例,帝国为了提高繁衍率曾经做出一系列举措,例如一只雄虫可以迎娶多只雌虫,娶得越多,福利补贴也就越多。
然而抛开身体的内部构造来看,这个国家的雌虫并没有任何女性特征,外形看起来与普通人类男子无异。
简而言之,这个世界没有女人。
想要区分雌虫和雄虫的唯一办法就是看后颈,雌虫的后颈有虫纹,而雄虫的后颈则是干干净净的。
但这些对于韩宴来说一点也不重要,商人重利轻别离,他对于钱的兴趣远远大于世界上任何东西,相比于“没有女人”和“即将与一个男人结婚”这种事,他更在意阿德蒙欠的一屁股赌债。
四千九百九十九万。
四千,九百,九十九,万。
韩宴闭着眼,脑海中反反复复滚动着这一串数字。
假如不算利息,按照一年一万这种速度还下去,他们需要四千九百九十九年才能还清,而《虫族发展史》上的数据显示,萨利兰法子民的平均寿命在二百年左右,也就是说他们至少得经历25次轮回才能还清这笔巨额债务。
韩宴莫名感到了几分糟心。
他闭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在阿德蒙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韩宴忽然冷不丁出声问道:“我们可以断绝父子关系吗?”
阿德蒙没听清:“你说什么?”
韩宴:“……”
韩宴:“算了,没什么。”
先凑合过两天再说吧。
之后的半个月,韩宴一直住在医院养伤,他除了偶尔下床活动身体,平常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看书,当得知有终端这种东西后,就转而开始在星网上浏览有关这个世界的一切知识。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够韩宴初步了解萨利兰法的主要构造。雌虫负责上战场保卫国家,雄虫负责享乐与花销,与先进的科技武器相比,这个国家的娱乐产业和审美显然走了另外一个落后的极端。
星网上售卖的商品种类虽多,但相比于地球上眼花缭乱的宣传手段和捆绑折扣,活动实在过于单一。
综艺节目算是普通民众闲暇之余最重要的消遣项目,然而对于见惯后世花样百出的韩宴来说,内容实在匮乏无趣。
外卖餐饮行业虽然已经存在,但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管理系统,导致仅在繁华的主城区普及,别的地方依旧落后。
这些都是缺陷,落在韩宴眼中却成了商机。他盯着光脑上的内容沉思片刻,指尖无意识轻轻敲击着鼠标,忽然对这个闻所未闻的世界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商机在某种意义上就等同于源源不断的金钱,而对于一个逐利的商人来说,世界上再没有比这个更为美妙的事了。
乔尼刚刚在楼下办完出院手续,一上来就见韩宴像往常一样坐在终端前查阅资料,窗外和煦的阳光透进来,照亮了他温雅斯文的侧脸,也照亮了那双灰蓝色眼眸深处的野心。
韩宴的伤势早已痊愈,在特效药物的治疗下,他脸上的血痂每天都在一点一点掉落,仿佛也在经历一场脱胎换骨。当韩宴洗掉脸上厚重的药物,露出那张光洁白净的脸时,乔尼恍惚间已经记不清对方原来的模样了。
说不清为什么,乔尼现在有些怕韩宴,他习惯性想把手里的东西扔给对方,但猝不及防对上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心里莫名打了个突:“这是你的衣服,还有刚配好的眼镜,飞行器已经在底下等着了,换好衣服就赶紧下楼出院吧。”
乔尼最后到底还是没敢扔,把衣服和眼镜递到了韩宴手上。
“知道了。”
韩宴闻言轻轻关掉光脑,然后掀开被子下床,直接拿着衣服走进了浴室,过了好半晌才从里面推门走出来。
韩宴很明显洗了个澡,浅蓝色的头发半湿带着水汽,白净的衬衫将他衬得极为斯文。他不紧不慢扣好袖子,这才走到床边打开眼镜盒,取出里面的金边眼镜戴上,模糊的视线终于清晰了几分。
韩宴看向窗外,远处是一片与地球上截然不同的高楼建筑,视野广阔清晰:“度数很合适。”
他语罢看向乔尼,习惯性扶了扶滑落的眼镜,语气淡淡道:“走吧,可以出院了。”
这一层走廊还有很多病患,韩宴在经过那些病房门口时,无意识放慢了脚步,想知道里面会不会有和自己一样重生过来的人,但不知想起什么,又重新收回了视线——
相认这件事对韩宴来说并不重要,只会徒增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