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厄斯的动作很小心,他没发现许岑风醒了,轻手轻脚换完药就离开了房间,安静得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白天醒着的时候他们总是针锋相对,恨不得活撕下对方身上一块肉来,夜晚的法厄斯却好像换了个灵魂,沉默孤寂得就像密林深处的一座雪山。
许岑风一瘸一拐地下床,将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却见法厄斯并没有回房,而是独自坐在楼梯口抽烟,对方肩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军装外套,后背在昏黄的廊灯下明灭不定,被阴影吞噬大半。
许岑风曾经以为这只冰冷残忍的雌虫永远不会出现任何脆弱的的情绪,但在烟雾缭绕间,他看见对方低头闭眼,苍白的唇紧抿着,周身竟围绕着一种名为痛苦的情绪。
是啊,谁能不痛苦……
最亲近的堂弟死了,最敬重的长辈死了,另外一个造反的兄弟也死于他手中,一夕之间身边空空荡荡,法厄斯除了一个首领的位置,好像什么也没攥住,什么也没留下。
许岑风背靠着房门,身形缓缓滑坐在地板上,此刻他心中对法厄斯竟生出了那么一点怜悯,觉得对方孤寂而又可悲。但他知道这种情绪是错误的,所以并没有走出那个房间。
他们一个坐在楼梯口抽烟,一个背靠着门板坐在漆黑的房间里,明明隔不了多远,却仿佛永远都无法触碰到对方。
现在回想起来,许岑风觉得那应该算是他和法厄斯认识以来度过最平和的一段时光了。他因为心软,时常会帮对方洗澡换药,而法厄斯也很少再暴躁发脾气。
后来索里蒂亚密林里的异兽被清剿干净,变成了星际知名旅游景区,法厄斯不知是否为了哄他开心,甚至主动带着他过去散步游玩。
但许岑风逃走了,再也没回去过。
法厄斯如果知道结果,应该会很后悔带许岑风出来吧……
上辈子好不容易尝试着改了脾气,软了心肠,回头看去,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许岑风对法厄斯的感情太过复杂,所以哪怕他后来逃回了地球,也并不开心。过往种种回忆都变成了一把利刃,在余下的的日子里一遍又一遍刺进他的身体。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个梦境太痛,许岑风浑身一抖,瞬间惊醒了过来。他恍惚睁眼,却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床边抽烟,隔着袅袅升腾的烟雾,依稀能窥见一张冷峻的侧脸。
是法厄斯。
许岑风怔了一瞬,从床上缓缓坐起了身:“你怎么在这里?”
法厄斯闻言抽烟的动作一顿,随即皱眉掐灭了烟头,他觉得许岑风一天天故意装傻充愣就是想气死自己:“这是我的房间,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许岑风闻言慢半拍回神。
对啊,这已经是第二世了,他和法厄斯住同一个房间。
法厄斯已经醒了很久,就等着许岑风从床上醒来一起下楼吃早饭,他语罢把烟头扔进垃圾桶,伸手把许岑风从被子里拉了起来:“快起床吃饭,菜都快凉了。”
许岑风无奈,只好起床洗漱和法厄斯一起下楼吃饭,结果没想到刚刚出门就撞上一团黑影,赫然是雌虫崽子阿古。
法厄斯单手插兜,直接揪住了这只雌虫崽子的后衣领,心想家里多个活东西就是麻烦,皱眉不虞出声:“野崽子,谁允许你上楼的?”
“吼——!”
阿古不会说话,只能呲牙恐吓,许岑风怕他惹到法厄斯,在后面不动声色做了个嘘的手势。
阿古看懂了,然后不情不愿安静了下来,这只虫崽子虽然凶狠不通人性,但极好“收买”,许岑风昨天不过喂他吃了一顿饭,给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穿,他就屁颠屁颠跟在许岑风身后,大清早天不亮就在门口等着了。
法厄斯冷哼一声,决定不和这种野崽子计较,他正准备松开阿古下楼吃饭,然而目光不经意一瞥,却发现对方低头时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眼熟。
嗯?
法厄斯疑惑皱起了眉头。
纯净度
阿古昨天被送过来的时候蓬头垢面,活像个小乞丐,再加上皮肤黝黑,浑身上下只能看清嘴里的一排大白牙。今天好不容易洗刷干净,法厄斯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法厄斯伸手捏住这只虫崽子的下巴,迫使对方抬头看向自己,不由得皱眉陷入了沉思。他眯起眼眸,仔细打量着阿古的五官,视线对上那双碧绿的眼睛,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了什么——
是他?
法厄斯心中一惊,终于想起来面前这只雌虫崽子像谁了,阿古除了有些黑,有些瘦脱相,眉眼居然和佐格小时候像了个七八成!
但这怎么可能?!
法厄斯仿佛是为了确认什么,沉声问道:“小崽子,你多少岁?”
阿古龇牙咧嘴:“吼!”
阿古不知是不是因为小时候颠沛流离,时常捡动物骨头嚼碎了充饥,伤了声带,导致没办法说话。
许岑风站在旁边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知法厄斯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他轻轻按住对方的手臂,示意法厄斯别吓到阿古,出声解释道:“他的嗓子有问题,还没学会说话。”
他语罢又顿了顿,状似疑惑的看向法厄斯:“怎么了,忽然问这个?”
法厄斯其实早就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堂弟的事了,但许岑风昨天似有似无的问了好几次,反倒让他想了起来,韦瑟上将当初在外征战,幼子乌古兹被敌军偷走,已经十几年没有音信了。
法厄斯不记得那个孩子丢了多少年,但和阿古大约是差不多的年纪。
“没什么。”
法厄斯到底不能确定这件事的真伪,只能暂时松开挣扎不休的阿古,打算回头送到韦瑟上将那里做一下血缘检测。他见许岑风“疑惑不解”的看着自己,并没有开口解释,等在餐桌旁落座时,这才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法厄斯神思不属地坐在椅子上,指尖规律性敲击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我昨天好像和你说过,佐格还有一个弟弟?”
许岑风坐在对面安静吃饭:“嗯,你说他夭折了。”
法厄斯意味不明道:“其实他没有夭折,韦瑟上将当年在外驻扎征战,那个孩子生下没多久就被敌军将领偷走了,只是因为十几年都没找回来,所以大家都以为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