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亚虽然已经获得特赦令,但依旧改变不了曾经是个逃犯的事实,他俯身对哈灵顿首领行了一礼,静默寡言,并没有多话。
哈灵顿首领其实见过桑亚,当初那一届新兵里数他最出名,而且还是难得的a级,如果不出意外,会被上层当做重点苗子培养,但没想到……
但没想到……
哈灵顿首领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当年那件事让你受委屈了,事发之后,警方曾经四处搜寻过你被摘下的翅翼当做证据,但马伦家销毁证据的速度实在太快,最后也没办法定罪。”
哈灵顿虽然是南部首领,但规矩所致,也不能随意对出身权贵的雄虫定罪,后来贝欧文身死,才给这件案子落下了一个两败俱伤的惨痛结局。
“我听白兰德说了,你现在是游阙冕下的伴侣,也好,以后有他的身份地位在,你在南部也不会活得太过艰难。”
面对哈灵顿首领叹息似的目光,桑亚却显得十分平静:“首领,过去的事已经成为过去了,您不必耿耿于怀,只是今天的事……希望您能给游阙一个公道。”
哈灵顿首领点了点头:“我已经命令警局把艾格斯扣押了起来,等游阙冕下醒了之后再做决定,这几天你就好好照顾他吧,有什么事直接让白兰德向我汇报。”
当初哈灵顿首领没办法对贝欧文定罪,说到底只是桑亚的分量太轻、雌虫的分量太轻,世界上没有打不破的规矩,也没有倾斜不了的天平,只看另外一方的砝码是否足够重。
很明显,艾格斯在一只罕见的纯血雄虫面前不值一提。
时间不早,哈灵顿首领也不便久留,叮嘱几句话就和白兰德离开了,病房门口一时只剩下了克罗尼议长和桑亚。
克罗尼议长一天经历了这么多起伏,直到现在脑子还是乱糟糟的。他眼见哈灵顿首领离开,这才起身拉住桑亚问道:“桑亚,你实话告诉我,游阙怎么会是纯血雄虫?”
他担心数据有误,神情难掩焦急。
桑亚注视他:“雌父,游阙一直是纯血,前几天就检测出来了,只是因为哈灵顿首领不在中心城,所以消息并没有外传。”
他语罢用力握紧克罗尼议长的手,一字一句沉声道:“您放心,以后我们不会再受欺负了。”
桑亚当初带着游阙回南部的时候,一副千帆历尽的沉淀模样,他会跪下诚心认错,会在病床边温声细语向他们介绍未来的伴侣,克罗尼议长一度以为桑亚已经放下了当初的仇恨。
可在这个冗长的黑夜里,在医院走廊惨淡的灯光下,克罗尼议长猝不及防对上桑亚那双银色的眼眸,从里面窥见了一点针尖似的寒芒。
于是他知道,桑亚还是恨,
只不过这些年,他将剑藏在了心里。
消息传回马伦公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艾格斯被警局拘留的消息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一圈不大不小的涟漪。
“马伦阁下,现在艾格斯被扣在了警局,他们说什么也不肯释放,求您去找找关系吧,艾格斯毕竟也是替您办事才被抓进去的。”
艾格斯的雌君清早就求到了马伦的家中,恨不得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现在有传言说艾格斯得罪的那只雄虫是罕见的纯血,哈灵顿首领亲口下令要把艾格斯交给他全权处置,您一定要想个办法把他救出来啊!”
马伦年近六旬,脸上见了些许风霜的痕迹,他从艾格斯的雌君进门开始就不曾言语过,而是不紧不慢享用着自己的早餐,直到听见“纯血”这两个字,动作才倏地一顿,目光如炬地看向他:“纯血?你确定?”
艾格斯的雌君焦急点头:“现在消息都传遍军部了,听说桑亚获得特赦令重新回到了南部,那只纯血雄虫好像是他的伴侣,哈灵顿首领亲自吩咐了要好好照顾。”
马伦闻言目光一沉,将咖啡杯重重搁了回去,杯盏相碰发出一声脆响,神情又惊又疑:“你说什么,桑亚居然回来了?!他还没死?!”
艾格斯的雌君胆战心惊摇头:“没有,听说他获得了北部的特赦令。”
他话音刚落,空气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马伦攥紧指尖,不知在想些什么,脸色青白交加,许久后才终于开口道:“既然是哈灵顿首领亲自开的口,那消息十有八九就是真的,艾格斯惹谁不好,偏偏惹了一只纯血,横竖就是关押一段时间了,让他忍着吧。”
他语罢咬牙切齿吐出了一句话:“桑亚,他居然还敢回来——”
马伦心烦意乱,这个艾格斯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他把拉塞尔家的双胞胎带过来,几次三番都没能成功,现在还招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艾格斯的雌君闻言脸色一白,没想到马伦居然如此不讲情面:“但艾格斯身上还有伤,在里面关着也太遭罪了……”
“遭罪?遭罪也得受着。”
马伦的眼皮子耷拉下来,看起来十分不善,冷笑道:“这是哈灵顿首领下的命令,难道你想让我去和他硬碰硬吗?让艾格斯长长教训也好,免得他天天不长眼的往枪口上撞。”
艾格斯的雌君这次来虽然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可听见这番话还是忍不住心寒,他还欲再说,马伦却已经不想听了,拉开椅子转身上楼:“管家,送客!”
二楼有一间卧室被封了起来,平常除了马伦,谁也不敢进去,就连打扫也是他亲力亲为。
距离马伦上次来这间房已经有四天的时间了,里面的家具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马伦进屋后就反手关上门,取下墙上挂着的一副画像,用毛巾熟练擦了擦上面的浮灰。
画像上是一名年轻雄虫的黑白照,和马伦有五分相似,赫然是当初强摘了桑亚翅翼的贝欧文。虫族没有人类世界那么多繁杂的祭拜礼仪,死后烧成灰掩埋地底,立个碑就结束了。
但贝欧文当初死无全尸,连根头发丝都找不到,马伦唯有靠这张照片来怀念他。他每看见这张照片一次,对拉塞尔一家的恨就多几分,神情在阴影中甚至显得有些狰狞。
他万万没想到桑亚还活着,不仅活着,还受了特赦!那只雌虫当年逃出监狱的时候身受重伤,马伦本以为对方早就死在了外面。
这只雌虫怎么没死在外面呢?!死一千次一万次都解不了他的恨!
马伦思及此处,抬眼看向刚才挂画的墙壁,伸手在上面摸到一个凸起,用力按了下去——
“咔嚓!”
一声轻响过后,只见墙壁中间忽然出现一条缝隙,然后向两边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一间密室。
这间密室漆黑潮湿,就算开了灯也不见亮堂几分,马伦迈步走进去的时候,甚至能嗅到空气中腐朽的味道,两边整整齐齐列着一排金属质地的展览架,上面都是贝欧文生前的“藏品”。
当年事发之后,警察曾经进来搜过这里,试图找到桑亚被下的翅翼作为证据,不过他们什么都没搜到。架子上除了一些名贵的古董花瓶,再就是一些稀缺的宝石,没什么出格的东西。
我还可以学着去爱你
马伦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一个长方形的银匣子,这个银匣很长,几乎占据了大半张桌子,他挨个按下密码,箱子便咔哒一声弹开了,里面冒出了一阵烟雾般的寒气。
马伦缓缓打开盖子,等寒气散尽之后,匣子里的东西才终于露出全貌——
那是一对流光溢彩的半透明翅翼,上面泛着浅浅的金色,连脉络都清晰可见,边缘处极其锋利,可以轻易割开人的咽喉,不难想象曾经的致命与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