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2/2)

明净阳光笼罩着巍峨金碧的皇城,夹道两侧盛开的海棠花枝叶倒映在朱色高墙间,影影绰绰,灿烂繁艳。

御辇之上,萧景廷单手支着额头,盯着那在宫墙间盛放的花木看了一阵,忽的想起什么,转脸看向一侧随轿行走的余明江:“大伴儿。”

余明江上前一步:“老奴在。”

“那个女人可还在养心殿?”

“陛下是问陆婕妤?”余明江微仰起脸,温声答道:“您上朝没多久,她便去永和宫和贵妃请安了。”

似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萧景廷黑眸微眯:“她去见顾虞儿?那可是个不好惹的。”

余明江不好议论贵妃,垂着眼没出声。

御辇上的年轻帝王也不在意,拇指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掌心。

从前不觉什么,可现在他能清楚分出旁人触碰的感觉与自己触碰自己的感觉,是那般的不同。

沉吟片刻,他问余明江:“顾虞儿可有把她如何?”

余明江眼波轻动,看来陛下的确对这个陆婕妤有几分上心了。

“陛下放心,陆婕妤在永和宫没多久,就被太后娘娘请了过去。”

“这会儿她还在慈宁宫?”

“是,方才小喜子来报,说陆婕妤还在太后那并未出来。”余明江一边答着话,一边小心翼翼觑向上首帝王,见着那张本就冷白,在阳光下更显出一种几近苍白透明的俊美脸庞,目光有一瞬恍惚。

待回过神,他轻声询问:“陛下可要过去看看?”

“不了。”

萧景廷漫不经心摆了下手,高大身躯慵懒往椅背一靠,任由刺目灿烂的阳光照在脸上,嗓音寒冰般淡漠:“她只要在朕弄清楚异样之前,活着就成。”

慈宁宫内,坐在红木雕螭纹鱼桌前的陆知晚虽然还活着,却感觉自己分分钟会被撑死。

面对眼前堆成小山的美味佳肴,她生无可恋地摸了摸肚子——不能再炫了,再炫下去,她怕是要成为第一个载入史册活活撑死的妃嫔。

“陆婕妤怎么不吃了?若是不合口味,哀家再让小厨房做两道新菜式……”

“不必不必!”陆知晚连忙摇头,一脸感动地看向对座雍容端庄的贵妇人:“太后娘娘,您宫中的饭菜都十分可口,但嫔妾实在吃不下了……”

来慈宁宫的一路上,陆知晚脑补了一大堆恶婆婆刁难儿媳妇的狗血戏码——毕竟身为侄女的顾贵妃险些划破她的脸,那身为姑母的顾太后恐怕也不是什么善茬。

万万没想到,虽同为顾家女,顾太后与顾贵妃却是截然不同的性情。

这位年逾四十岁的太后生着一张显年轻的娃娃脸,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梨涡。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叫岁月对她格外优待,乌发茂密,皮肤白皙,陆知晚见了都想喊她一声姐姐。

除了温婉外表,顾太后的性格也格外温柔,待陆知晚就如自家小辈般,平易近人与她寒暄了一阵,还留她一道用午膳。

就是这午膳委实丰盛了些,昨日还在啃窝头的陆知晚,今天看着面前的珍馐美馔,真有种土狗进城的不真实感。

“你也没吃多少,怎的就吃不下了?”

顾太后稍显遗憾,视线扫过陆知晚尖尖的下巴和削瘦的肩颈,轻叹道:“哀家记得选秀时,你还没有这么瘦,三月未见,竟清减成这样。若不是你容色依旧,哀家险些都认不出了。”

陆知晚心道,先前每日吃着咸鱼窝窝头,猪八戒来了都得瘦三斤,何况她这具身体才满十六,还在发育成长。

不过当着太后的面,她也不好说过去那些事。倒不是不想告状,只是怕太后心生同情,又给她添两碗大米饭,她实在是吃不下了!

“太后关怀,嫔妾感激不尽,许是天气渐热,所以胃口减了些。”陆知晚露出个讨长辈喜欢的乖巧笑容:“您放心,嫔妾回去以后一定多吃多喝,争取多养些肉。”

顾太后闻言,欣慰颔首:“这才对嘛,小姑娘还是有些肉好看。”

说着又打量了陆知晚一番,笑吟吟道:“这些年哀家为着皇帝的事愁得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只得日日祈求菩萨让他快些开窍,明白何为男女之情。好在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你能入皇帝的眼,也算了却哀家一桩心事……”

陆知晚讪笑着低下头,生怕与顾太后对视,暴露她的心虚。

要是叫太后知道皇帝只是和她盖着被子牵小手,怕是又要愁得睡不着了。

“打从选秀那日第一眼见到你,哀家就瞧出你是个有福气的,现下看来,哀家眼光不错。陛下难得愿意与女子亲近,你千万抓住机会,多讨他欢心……”

顾太后边说,边期待地看向陆知晚的肚子:“最好早日传来喜讯,为皇家开枝散叶。”

陆知晚悻悻吸了吸鼓起的肚子:“……”

这里全是她凭本事吃进去的鸡鸭鱼肉,可没什么龙子龙孙。

待一顿气氛和谐的午膳用罢,陆知晚也从慈宁宫告退。

看着身后宫人们托着的一大堆赏赐,她仍觉做梦般,很不真实。

这哪像妃嫔拜见太后,分明是小辈去热情的大姨家做客,又吃又喝又拿,完事大姨还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地叮嘱:“回去记得多吃些,有空再来玩。”

回流霞轩的路上,陆知晚没乘轿,而是撑着腰踱步消食,边与秋容姑姑闲聊——

“姑姑,太后娘娘与我想象中的太不一样……”

“这话怎么说?”

“她也太温柔、太和善了,一点太后的架子都没有……”陆知晚晃了晃脑袋,将各大影视剧里的太后形象甩开,凑到秋容姑姑身旁小声嘀咕:“太后真的和贵妃是一家人?”

顾贵妃莫不是捡来的吧,不然姑侄俩性格怎会如此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