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都塞满了车,朝华玉浓坊门口队伍排成了长龙,对面的林下酒坊里自然是人满为患。
贺砺与李铎进去没一会儿,二楼临街最好的位置就被清了出来。
贺砺在栏杆旁的几案后坐下,侧过头目光往楼下的人群中一扫,就看到了孟允棠。
原因无他,旁人都好好站着,就她惫懒地抱着站在她前面的女子的腰,还把下巴搁在人家右肩上。
她排得位置还算靠前,前头只有二十多人。
“贺大将军,请用茶。”耳畔传来温婉娇媚的声音。
贺砺扭头一看,见李铎带来的那位谢都知正跪坐在他身边奉茶。
他眉头狠狠一皱,面若寒霜,斥道:“谁让你坐这儿的?起开!”
谢云鬟惊住了,作为平康坊首屈一指的青云苑里的翘楚,她十三四岁就做了都知,多年来被文人雅士达官贵胄捧惯了,何曾遭遇过这样的疾言厉色不留情面?一时又羞又愧,眼中噙泪。
李铎一见,忙道:“嗨呀,我特意带她来助兴的,你生什么气嘛!”说罢又招呼谢云鬟:“他是个不解风情的,你坐我这儿来。”
谢云鬟委委屈屈地挪到李铎那边坐下,鹿闻笙很有眼色地上前将她奉给贺砺的茶杯端走,重新给贺砺上了一盏茶。
楼下,孟允棠挂在林宛燕身上,随着队伍迁移慢慢地往前挪动。
“一二三四……还有十九人了,看来今天定然能买到。”林宛燕道。
孟允棠道:“你这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林宛燕顿时苦了脸,抱怨道:“我好不容易强迫自己不去想价钱的,你别总是提醒我好不好?”
孟允棠下巴枕在她肩上,笑得可开心了。
“哟,这不是骗婚在前,婚后不受我大兄待见,趁他酒醉哄他和离,顺便坑了我大兄十万衣粮钱的孟娘子么?”原本还算安静的朝华玉浓坊门口突然响起这么一道声音,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孟允棠放开环着林宛燕腰的手,站直身子转头一看,原是晏辞的妹妹晏繁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一位容貌美艳神态高傲的贵女,面生得很。
“你……”林宛燕见晏繁众目睽睽的上来就往孟允棠身上泼脏水,正欲仗义执言,孟允棠伸手按住她,对晏繁道:“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竟日仗着在双亲和兄长面前得宠,日日给我上眼药,撺掇府里仆众刁难冷待我,我能与你大兄和离吗?”
众人一听这话,又纷纷拿眼睛去瞧晏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内容无非是“这小姑子居然刻薄大嫂”“不鲜见,很多爱挑事的小姑子都刻薄兄弟媳妇”云云。
晏繁气得涨红了脸,指着孟允棠道:“你敢污蔑我?”
孟允棠道:“是不是污蔑,大家都看着呢。我与你大兄和离了,你尚且不放过我,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口出恶言,更遑论我在你家做媳妇之时?”
众人一听,暗暗点头,这话说得有理。
晏繁被她驳得说不出话来,又急又气。
与她同来的秦思莞瞟了孟允棠一眼,开口道:“瞧你口舌伶俐不饶人,想来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即便你与晏二娘之间有龃龉,也未必全是晏二娘的错。”
“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事呢,我与晏二娘之间的事,这位小娘子既不了解,还是不要轻易下论断的好。”孟允棠不卑不亢道。
谁知话音刚落,秦思莞身后两个壮婢便呵斥道:“放肆!敢对我家娘子无礼?”说着气势汹汹地就要上前拿孟允棠。
孟允棠没料到对方一言不合就要上全武行,惊得呆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林宛燕拦在她身前大声道:“青天白日的,你们想做什么?还想打人不成?有没有王法了?”
“我家娘子乃相府千金,岂是你们这些贱民能冲撞的?让开!不然连你一起打!”壮婢喝道。
四周的人一听是相府千金,都不敢上前来相帮。
穗安禾善等丫头都护在孟允棠身边。
孟允棠瞧着敌我双方的体型差,知道打是打不过的,忙叫她们去找她阿爷过来。
秦思莞面色平静地看着婢子欺人,并不阻止。晏繁盯着得花容失色的孟允棠,一脸得意。
壮婢见林宛燕不肯让开,正要伸手去抓她,忽不知何处飞来一只茶杯,正中她后脑。
壮婢疼得“哎哟”一声,伸手到后脑勺上一摸,一手的血。
众人愕然,顺着茶杯飞来的方向仰头向林下酒馆的二楼看去。
一身云纹缬染银灰锦袍的年轻公子坐在二楼栏杆旁,侧脸轮廓清艳孤傲,鬓角眉峰秀绝如尺量刀裁一般。
楼下小娘子们芳心萌动,互相打听:“那是谁家郎君,如此金质玉相仪表不凡?”
秦思莞一抬头看到贺砺在楼上,就把壮婢叫了回来,侧过脸看到晏繁痴痴地看着楼上,心下不悦,就扯了她一下。
晏繁回神,双颊一红,对秦思莞道:“那也不知是谁家郎君?怎的从未见过?”
秦思莞:“与你有甚关系?”
晏繁:“?”
林宛燕盯着贺砺看了半天,回头找孟允棠,口中道:“诶?那是不是……”
孟允棠背对着林下酒馆那边,不等她说完就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扭过身去让她也背对着林下酒馆,低声道:“别看了,不认识。”
秦思莞见贺砺掷了一只茶杯后就没了下文,又抬头看他一眼,见他目光看着别处,顺着他目光往前一看,似乎正是孟允棠那边。
她略一思索,吩咐晏繁:“你去,把鹿角桃花粉都买下来,签个条子让朝华玉浓坊的人凭条子去辅国公府拿钱。”
这事晏繁可愿意干,当下便带着丫鬟挤到最前面,对胭脂铺的人说要买下所有的鹿角桃花粉。